沈孤鸿心下莞尔,万事万物自有一定的定律,他似乎有些庸人自扰了。
看了一盏之后,南冥自然对其它花灯上所写的东西兴味更浓,他修手的手指左点右点地,像是小孩儿一般,最后点向了一盏看着最顺眼的,捞了起来。
这一次的这盏花灯上面虽然印着紫鹃花,却是要比方才那盏样式简单了许多,一看就不像是小女儿家会喜欢的。
果然上面的字迹一看就不是小女孩儿写得出来的——大气蓬勃,落笔潇洒,可比南冥的鬼画符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南冥啧了一声,怎么现在凡人写字也这么有风骨了。
这盏花灯上面所书表达的意思,让南冥若有所思。
其大概意思就是花灯的主人风流了二十余年,不料脑子一抽喜欢上了一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江湖侠客,于是乎愁了少年头,只能提笔放花灯,一抒其郁闷之情。
其中有一句便是“我不求他喜欢上我,毕竟断袖之情天理难容,我只求他能看得见我的好,心中有我便可”,落笔的题名是昨夜归客。
包函痴情与无奈的一盏灯,灯可以放,可无奈却不能放,放花灯难道放的便是这些儿女情长吗?
南冥不着痕迹地瞥了沈孤鸿一眼。
对方对这花灯上面的内容视若无睹,南冥却偏偏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沈孤鸿,也不说话,直勾勾的眼神倒是让沈孤鸿先败下阵来。
白衣无尘的仙尊有些无奈的问道:“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南冥是真的不想展示自己的文盲,可是仙尊一点自行为他解释的自觉也没有,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亲自问了。
“断袖是什么意思?”
沈孤鸿:“……”这当从何说起。
“公子要不猜猜看断袖是什么意思?”还不等沈孤鸿回答,不远处的画舫上一个姿态风流的白衣公子倚在栏杆上笑看着小舟上的南沈二人,笑意盈盈的搭话了。
“我自是不知道才问的,要是知道我还问什么?所以说公子是要告诉我断袖是什么意思吗?”南冥这突如其来的求知欲简直都要让沈孤鸿刮目相看了。
许公子,冠京人士,家里家大业大,活脱脱一富家公子哥,重点是人家许公子不仅有钱还颜好!平生第一次对一个人心动,对象还是一个硬邦邦不解风情的蠢男人,这已经都够他郁闷好久的了,没想到放个花灯还要被人从河里捞起来看了又看。
要不是这花灯就是他本人的,他可真不愿管这闲事。
许公子按耐下心中的焦躁,挑眉一笑,面对两个风姿绰约气度不凡的人,许是自己心中不静,连带着看别人也觉得关系不正常。可这二人看着也的确不像什么好友,好友之间可不会有那种独特的氛围。
他凤眼一扫,笑的有那么一些暧昧风流,道:“断袖啊!就是龙阳之好,乃是风流韵事。”
“龙阳之好?”南冥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许公子:“……”靠靠靠!
这人真不是找他不疼快吗?这年头就算不知道断袖也就算了,这两人是从哪个深山老林跑出来的,连龙阳之好也不知道。
许公子掩饰尴尬的干笑两声:“本公子还是第一次听有人这么问?断袖大抵便是二位的那种关系。”他这后一句已有点试探之意。
南冥也跟着笑了:“所以断袖便是男男之情吗?你既然说这是风流韵事,那为何这盏花灯要说断袖之情天理难容?”南冥在说这话时还向着对方摇了摇手中的花灯。
许公子:“……”好气哦!
许清真是特别特别想对那位红衣美人说一句,哥,花灯是无辜的,放下它好吗?
好在许公子风度还是很好的,倚栏淡笑:“也不算天理难容吧!且看个人如何看待。既是风流韵事,自然也就上不了台面,养一两个男宠倒是不影响,甚至可以称作是上流人士的雅韵,可如若真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世人的指指点点可少不了。”
南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他并不是如何关注凡世间,自然也就不知道在他们修真者眼中并不如何看重的血脉相承,在凡人眼中却是传宗接代,必须得有的,乃是一生的大事。
修真者大多感情淡薄,因为拥有了长久的生命,对于伴侣的要求从不在乎性别,只要看对眼了,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却没想到凡人居然这般在乎阴阳之分。
南冥笑问:“世人的眼光很重要吗?”
“重要,也不是很重要,这个得看个人在不在意,若是在意,自然会觉得别人的眼光很重要,可若是不在意,世人的指指点点又与我何关。”
“那你在意吗?”
许公子摇开折扇,微笑:“我自是不在意,毕竟美人可是不容错过的~”
“哦?”南冥拖长了音调,把手中那一盏印有紫鹃花的花灯抛向了画舫,“既然你都不在乎,那还写这么悲春伤秋的东西作何?”
许公子愣愣地捧着花灯,有些不知所措,在呆愣之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对方怎么知道这花灯是自己的,而是对方是怎么距离这么远把花灯四平八稳的抛过来的,遇上高手了呀!
等反应过来之后,许公子才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道:“公子怎么知道这是我写的?”
南冥:“看你顺眼算理由吗?”
“……算吧。”这话他应的好尴尬。
许公子叹了口气:“可就算我喜欢他也没有什么用处,他不喜欢我,就算我再怎么不在乎这世人眼光,也无胜用处,就算退一万步他也喜欢我,莫非他也忍受这世人的指指点点。”
“可若你都不试,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否能喜欢上你,又是否在意这世俗眼光,还没有尝试就放弃,不过是你从一开始就害怕失败罢了。”
魔尊大人当然不知道他今日的无心之举,狠狠地坑了一把我们风流倜傥的浩然宗首席大弟子——玉少英。
在之后的岁月里玉少英无数次后悔自己曾经同情心泛滥救了一个花花公子。
第72章
离湖心小舍的距离越来越近,而冰月与阿炎的气氛也是越来越沉闷,她们不再像心意相通的同胞姐妹,反而更像是搭伙同路的陌生人,同行了一路,可彼此都不愿意先和对方说话。
阿炎知道她不应该先开口的,这就如同一场心理战,谁先开了口,其实在气势上就已经落了下成。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对,她应该是站理的,可最后先开口却也是她,她知道再不开口,她有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毕竟离湖心小舍已经越来越近了,等到了那里,恐怕对方也不愿意再说了。
为这种小事伤害姐妹情谊,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也不至于。
打破沉默的是阿炎一句有些冷淡的话:“冰儿对九州魔尊的态度似乎很奇怪呢。”
阿炎觉得自己应该再冷淡一点的,明明确确的告诉她的小姐妹她很不开森!
“有吗?”
阿炎的话很冷淡,可冰月的态度比她更冷淡,就冲那淡淡的如同漠不关心地语气,就足以冰冻三尺。
阿炎本就是脾气有些暴躁,冷战了一路已经消磨了她大半的耐心,她有些冲地道:“难道没有吗?!”
冰月面色不变,只冷冷道:“没有。”她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待南冥有什么特殊之处,她对南冥最多也就是有一点爱屋及乌之情,可那也只有一点。
“冰儿当真不是因为喜欢他?”阿炎也有些犹豫了,声势一下子就弱了下来,再加上其本身就是娃娃音,听起来就更弱了。
“喜欢?”冰月微微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然后摇头,“不是,我怎么会喜欢他呢?阿炎你想多了。”
“可你对他很不一样,你以前从不会和一个人说这么多的话……”说到最后就连阿炎自己也说不下去了,她感觉自己怎么有点无理取闹。
阿炎瘪了瘪嘴,她放在冰月身上的目光似乎太多了一点,她真的只是把对方当作同胞姐妹来看待吗?
阿炎为自己自己想法而心惊,她们本是姐妹,她除了把对方当作姐妹,莫非还能当做其他?
阿炎自认是个随性潇洒的人,可现在她有点慌神了,她讨厌冰儿还对其他人另眼相待,她讨厌对方还关心着其他人,这似乎已经不是单独想补偿对方的心态了,她……对冰儿似乎还有其它的想法,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念头。
可她似乎又不想及时纠正。
世人痴迷,屡劝不改。明知不对,却还是不知悔改,一意孤行。
沉默了些许,冰月一反常态,一手拉住了阿炎的手,她直直的看向阿炎,用一种平静的语调缓慢而清晰的问了一个略显无助的问题:“阿炎姐姐,你能相信你吗?”
阿炎愣了愣,不是因为对方的问题,而是那句阿炎姐姐,她略有些不自在,这还是冰儿第一次叫她姐姐,她面上的随意在顷刻之间便收敛了起来,这句‘我能相信你吗’包含了太多的意思,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她的同胞姐妹。
她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略显苦闷的微笑:“我们相认一百余年,这还是你第一次叫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