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沉默了片刻，垂下头, 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嘴唇动了动：“……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是蝰蛇吗？他要你这么做……”伊恩抿着嘴唇，手指攥起来，用力到骨节发白：“你们还长时间给莉娅注射……”
“闭嘴！”汉娜低喝一声打断伊恩，神情有些怪异起来，阴冷中带着些痛苦和绝望：“……想想你的家人吧，你的妈妈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的弟弟今年才五岁。”
伊恩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 后脑勺突然被一个冰冷的硬物抵住了。
“伊恩, 你真是一个坏孩子。”男人嘶哑的声音响在背后, 让伊恩的头皮都炸了起来。
“蝰蛇大人。”汉娜垂下头颅摆出恭敬的姿势, 身体却有些发抖。
她太害怕这个男人了。
三天前，这个男人曾亲手挖了一个女人的眼睛，砍了她的四肢，还把匕首捅进了女人的肚子里，然后看着女人挣扎着呻丨吟着慢慢死去。
就在她的面前。
蝰蛇的手指微微收紧起来，慢慢扣动了扳机。
“抱……抱歉……我……我……”伊恩整张脸都苍白起来，嘴唇颤动着，额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水来，哽着嗓子说不出话。
不敢动，不敢转身。
他的腿脚已经开始发软发抖，却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来。
“……”伊恩吞了口口水，尽力让自己镇静下来：“莉娅……还是个孩子，大人……求您……”
别伤害她。
“砰——”
一声闷响炸开在狭小的空间里，汉娜脚下一软，险些软倒在地。
子丨弹却没有让伊恩的脑袋开花，而是击中了另一边的一处拐角墙壁。
“谁在那里，滚出来。”
墙后响起两道有些惊慌的呼吸和脚步声。
“砰砰——”
“滚出来！”
“嘭——”
像是有人摔倒在地的声音，伴随着衣料摩擦的沙沙声。
蝰蛇快步上前，握紧了手中的枪。
那是两个少年人，皮肤黧黑的诺瓦少年正在地上挣扎着，怀里还抱着另一个少年的左脚。
蝰蛇的眉头皱了起来，手中的枪丨口指向了对面的少年。
“……你不能杀我。”站着的黑发少年强自镇定着，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泄露了他的恐惧：“……我是蓝星人！”
“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别杀我！别杀我！我家里有钱！”倒在地上看上去几乎要昏厥过去的诺瓦少年喊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看上去狼狈极了。
“……什么人？！……”
“……那里有声音！”
卫兵踏踏的脚步声响起来，蝰蛇歪歪脑袋，突然咧嘴露出了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笑容。
……
片刻后。
一架小型星舰从沉沉夜色中升起来，没入了城市上空的重重夜色中。
顾野仰面靠坐在飞行器的舱壁上，紧闭着眼状似昏迷，手上却悄悄按下了腕上伪装成普通手表的通讯器内侧的定位仪。
机舱里的味道很难闻，不大的空间里充斥着刺鼻的化学剂味道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这让顾野很不舒服。
灵敏的嗅觉让顾野只觉得这股味道通过鼻腔直冲脑门，喉间一阵堵塞。
身旁还有一道呼吸声，平稳绵长，是那个诺瓦的少年——鲍顿。
他们曾在之前的宴会上有过一面之缘。
十几分钟前，顾野在跟踪女仆汉娜时发现了跟在伊恩身后的鲍顿，索性现身出来，打算一探究竟。
他们提到的那个人让顾野的心脏霎时间提了起来——路易斯。
路易斯！
他还活着！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刺，狠狠钉在了顾野的心头。
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先前楼濯玉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几乎没了声息的情形。
而这一切，都是拜其所赐。
更何况，父亲的死……
身边的人动了动，狭小的机舱里响起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和急促而惊慌的呼吸声。
“爱……爱伦——爱伦？”
一道有些颤抖的声音响起来，肩膀被碰了碰。
顾野知道，自己该“醒”了。
他状似迷茫地睁眼，四处看了看，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里闪着恰到好处的惊慌：“……我们……这是在哪？”
这是一间不到二十平的小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几条镶嵌在墙壁中的灯带发出幽幽的蓝光，隐约可以看到靠墙立着几个大大的玻璃柜，柜子里凌乱地放着很多试剂试管和针筒。
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大大的实验台，上面堆着一些图纸和实验器材，地面上到处是废弃的针筒和碎掉的玻璃试管渣子，以及斑驳的痕迹。
——看上去像是干涸的药液，一些地方甚至被腐蚀变色起皮。
墙角扔着一只破旧爆皮的皮质单人沙发，隐隐发出有些刺鼻的劣质皮革味道。
东南角一个小小玻璃隔断间，隐隐约约有一团黑影蜷在角落。
房间里很暗，顾野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我们会死吗？”鲍顿抖着嘴唇，战战兢兢地看着隐没在昏黄灯光里的药剂瓶和满地针筒，声音都变了调子。
“我不知道……”顾野挣了挣手臂，同样“惊慌”道。
他们的手脚都被粗绳束缚着，只能靠着背后的墙壁慢慢挪动。
汉娜和那个叫做伊恩的男孩自从上了星舰，将他们丢在这里后就没有再出现过，但这种对自己的处境和未来都一无所知的未知的恐惧才是最让人崩溃的。
鲍顿挣扎着靠过来，几乎把整个人都贴在了顾野身上，顾野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细微的抖动幅度。
“嘶啦——”
角落里细微的摩擦声在安静的房间中被无限放大，玻璃隔间中的那团黑影动了动。
“……爱，爱伦？那是……什么？”
顾野放轻了呼吸，凝眸望过去。
“砰——！！！！”
那团黑影突然跳起来，猛地砸在了玻璃隔断层上，一双血红色的双眼盯过来，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啊啊啊啊啊——”
鲍顿惊恐地睁大眼睛，嘶声叫喊着拼命后退，挤到了顾野身后，扯着顾野挡在身前，却又在顾野蹙眉抿着唇，目光冷然地看过来时仿佛猛然被掐住了喉咙，只留下一声急促过一声的喘息声。
顾野晃了晃被鲍顿粗噶的尖叫声震地有些难受的耳朵，转过身观察着角落里的那个生物。
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几乎瘦脱了形，昏暗的灯光下，顾野可以看到它凸出的肋骨和关节。
他依旧在尖哮着，一次又一次冲向玻璃隔断，狠狠地冲撞在上面，发出“砰砰哐哐”的巨响。
它布满了疮疤的皮肤在一次又一次的撞击中破裂开，在玻璃上留下了一片片暗色的痕迹。
“砰——咔擦——”
坚硬的特种玻璃被硬生生撞开一道细小的裂纹，鲍顿尖叫一声，死死拽住了顾野手腕：“啊啊啊啊！！要出来了！！！那是什么东西！！！”
被硬生生撞破的玻璃隔层骤然闪烁起红光来，刺耳的警报声顿时被拉响。
【警告：6号实验体数据异常，实验舱破损。】
“啪——”舱内顿时灯光大亮，顾野这才看清了那东西的面目。
是一个……姑且称之为人的……
这个看起来身高足有一米八左右的人类，浑身上下几乎已经看不到什么好肉，遍是已经变成了褐色的疮疤，渗着黄色的组织液。
他的四肢瘦到只剩下一把骨头，关节处因为方才的撞击正渗着黑褐色的血，隐约可见森白的骨骼。
眼窝因为过于消瘦而深深地凹陷下去，一双眼布满血丝，已经没有了任何属于正常人类的感情，尽是空洞。
他的嘴里已经没有了牙齿，张开的黑洞洞的嘴巴里，连舌头上都尽是斑驳。
鲍顿此时整个人已经软倒在地，愣愣地睁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般破碎的低嚎，脸色青白地盯着那个人，眼神却已经没了焦距。
顾野目光扫过试验台上的试剂针筒，又看了看被关在实验舱中的生物，眸光暗沉了下来。
“咔哒——”
紧闭的舱门被打开了，是一个壮硕的诺瓦男人，押着一个男孩子。
“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男孩挣扎着，被扭送着一把丢进来，“嘭”地一声撞在了试验台的桌角上，躺在地上低声呻丨吟。
顾野已经缩在了角落里，垂着头将自己团成一团，一副惊恐的模样。
至于鲍顿，则猛地回过神，瑟缩在顾野身边，看着来人。
男人没有去理会他们，而是熟练地上前打开隔离层旁边的控制台，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嗤——”
一股白色的气体顿时从地下喷薄出来，弥漫到了整个隔离区。
“啊啊啊——”
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和砰砰砰的猛烈撞击声，又慢慢弱下来，直到归于沉寂。
烟雾散尽，那团黑影缩成扭曲的一团，蜷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无声无息，仿佛死了一般。
“看到了吗？小家伙。”男人扯着伊恩的头发提起来，逼迫他看向隔离区：“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大人的代价！”
伊恩张了张嘴，撇开目光，声音闷闷的：“我……我知道了，安道尔叔叔。”
“好孩子。”安道尔摸了摸伊恩的脑袋，从试验台的抽屉里取出来两支针剂，递到伊恩面前，指了指一边的顾野和鲍顿：“去吧，这是给那两个小家伙的礼物。”
伊恩猛地抬起头，睁圆了眼睛，面色苍白起来，他摇着头：“……这……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