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孩子。”
***
谢九睁开眼,头顶炽灯明晃晃的刺进眼睛。反应了两秒,他猛地坐起身看向自己手臂,上面被胶布黏着的输液管连着一罐液体。
谢九环视四周。阳光透过立置木制书柜旁的窗棂打下,屋里暖洋洋的,固定在地上的铁质办公桌收拾的一丝不苟,男人坐在黑色贴皮椅子上伏案写字。
“我劝你先别动。”
漆黑的钢笔在他指尖灵巧的反转,转了几个来回后又被他捏住笔端,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这是……哪里。”
谢九嗓音喑哑,他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从未见过的男人。接着问道“你是谁?”
“别紧张,我是负责医疗室的道森医生。”道森用笔推了一下架在鼻端的眼镜,他走到谢九的床边坐下,用手探了一下谢九额头。
“低烧已经退了。”他用笔在册子上飞快的写着,边写边说道“低血糖和贫血是你晕眩的主要原因,你盯着的瓶子里是我开的葡萄糖。输完液再走,好吗?”
“……”
谢九沉默。他抬起另一只手碰了碰自己的侧颈,那里传来了些许不适的刺痛感,他抬头看着身旁的医生。
“我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嗯……我看看。”道森往这边靠过来,他凑得及近,谢九闻到了从他白大褂上传来的烟草味。“有一点红肿,可能是过敏了。”
“哦。”
谢九放下手,重新背靠着床头。他脑中此刻乱成一团,像几坨不同颜色的线团混在一起,他试着梳理着思绪,但完全没用,从看到玻璃房里的那片红色开始,整个思维就是断片状态。
鲜血……
“唔……”呕吐感袭击着胃部,谢九握紧了床栏,深呼吸了几次,硬是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咽了进去。旁边的道森倒了杯温水递给他,谢九把水杯捧在手里。
“年纪轻轻的这么重戒备心……”道森笑了一下,并不生气。他的黑框眼镜把他整个人的气质衬的极为和善。他也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慢慢啜着。
谢九看他一眼,这才把手中的水杯递到嘴边。他喝了几口,干涸的嗓子如逢甘露,他迅速把杯子整个倾斜过来,大口大口吞着温水。
“你是我见过的晕血症状最严重的人,”道森给被呛到的谢九顺了顺背“一般出现这么严重晕血症状的患者童年都受过极大的刺激。”
谢九抹了抹嘴,盯着他,仍有些晕眩的脑袋反应了几秒。
“刺激?”他重复道。
“通常是患者在年幼时看到了相关的影碟或者视频,”道森解释道“有的患者也是因为目睹了类似的流血事件——无论哪种,都会给处在记忆未发育完全时期的患者留下很深阴影,所以这种人群晕血状态会比普通人严重一倍,反应也更强烈。”
道森从桌旁的抽屉里翻出了包烟,打出一根扔给谢九。
谢九狐疑的看着他。道森不甚在意的挥挥手,同样叼了根在嘴里,又摸给他了个塑料打火机。
“医疗室我还是做的了主的,点上吧。”
不一会,淡淡的烟雾笼罩了这间不大的屋子,谢九沾上第一口烟后从醒来就绷紧着的身体无声的放松。他把输着液的右手肘搭在床沿上,左手拈着滤嘴。
谢九仰头看着升起的烟雾,嘴角勾起。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晕血症这么严重”他苦笑着“之前在大学里无论是抽血还是化验,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我一直以为我很正常的……太丢脸了。”
“我看了你的资料,你之前是柏科大学的预科生?”
“是,我学的设计专业。”谢九挠了挠头,笑的腼腆。
道森放下了笔,隔着镜片的眸子晦暗不明。他轻轻用指尖点了点床单。
“设计系的路易教授已经退休了吧。”
“医生你记错了。”谢九一脸坦然“路易教授现在正值壮年,一年前又当上了设计院的名誉主任,他怎么舍得退休呢?”
谢九吐了个烟圈,叹了口气。
“来到这了以后才发现柏科的好,之前我还老抱怨食堂的土豆泥和炸鱼呢,但现在却特别想回到那个时候。柏科的夏季有喷泉和露着小腿的漂亮姑娘,冬天有冒着热气的南瓜粥,秋天的校园里满是散落的红枫叶……”
他露出了怀念的表情,深深吸了口烟。
道森慢慢收回了探究的目光。
“关于我之前提到的刺激,你可以再回忆一下。有句古话叫解铃还须系铃人,”道森轻声道“我只能暂时缓解你的晕血症,如果要彻底根治,必须找到根源。”
谢九的表情模糊在升腾的烟雾里。
“好的。”
一根烟毕,葡萄糖瓶也见了底,跟道森笑着道完谢后,谢九走出了医疗室。下一秒,嘴唇紧紧抿成直线。
回房间的路上谢九走的极快,工作员在他身后小声骂骂咧咧的赶着。现在他们都摸不准上面对谢九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但他们都亲眼所见审判日后那位是亲自抱他来的医疗室。
说好听点是兢兢业业工作,事实上却是仰仗着那位的鼻息。发现前面人走的越来越快时,工作员也只能选择加快步伐,他脑门的汗顺着衣领滴落,站定后吐口唾沫才把铁栏拉开。
“1666,一会儿有你的会见预约。”他阴阳怪气道。看着谢九进去后,然后刷——的关上了房门。
谢九直接躺上自己的床铺,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用手搭住眼睛。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小小的脑袋在自己胸前拱来拱去,谢九推了一把,正色道“别闹。”
亚撒从他颈间露出了脸,依然是那双如黑曜石般清澈的眸子。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谢九颈部。
“唔……别闹,亚撒。”谢九把他的头轻轻推远,看向屋内的一个角落。
“索克?”谢九不确定的问道。
索克缩在床板与便器的夹角处,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他显然几天没清理自己了,身上的衣服被不知名的污渍染得看不清颜色。
“他……他们把他杀了!他那时候还是活着的啊……”索克大声嚎叫着,用指甲一下一下划着自己的脸,他的眼泪随着口水一起流淌在衣襟上“他在临死前还叫我去救他……”
他尖利的发出非人的嚎叫,谢九拉着亚撒退后一步,视线划过对面的上铺——没人。
“乔诺?”
谢九迟疑的说出了最后一位室友的名字“巴迪把乔诺杀了?”
索克停住了动作,红肿的眼眶向这边扑过来,他咬牙切齿道:“如果不是给你他妈搞了个什么特等席,原本昨天死的应该是你!”
谢九制住他扑来的动作,反手呈刀朝他腹部砍下,索克直接被打的退了几步,他气息不稳的用手捂住腹部,眼睛依然死盯着谢九。
谢九此刻也烦得要死。一方面记忆直接在Neil那里断片,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露出破绽。另一方面医疗室里道森的试探也让他疑惑。
所以他下手压根直接没考虑轻重……
“你他妈别跟我这儿发神经,”谢九上前一步掐住索克脖子“抽签结果完全是随机的,跟老子有什么关系?他被选上只能说他倒霉。”
谢九收紧抓着索克脖颈的手,看他的脸逐渐变白,他开始仰头大口呼吸,但得到的空气越来越稀薄,颈骨被挤压着发出了咯咯声。
谢九手劲极大,索克眼球被挤得快要爆出来,他舌头耷拉在外面,黑眼珠使劲从泛白的眼睛上方翻出,眼眶里布满血丝。
谢九近乎控制不住自己。他的手指每收紧一分,面前的人就向死亡走进一步。他缓缓的用指甲刺进了脖颈的肉里,血丝从隙处流出。
……全都是血,那很好。
“有的患者也是因为目睹了类似的流血事件……无论哪种,都会给仍处在幼年的患者留下很深的阴影……”
记忆阴影处浮现出模糊的场景。极高极远的高台上,那人衣服下摆全是红色,他缓缓起身,沾满鲜血的手臂朝谢九伸来。
他说“小九,过来。”
第6章 意外的转折
“…………”谢九松开手。索克捂住脖颈开始剧烈的咳嗽。他的脖子上有一圈深深的掐痕。
谢九揉着太阳穴,他浅浅的呼吸着。旁边的亚撒担心的看着他,想过来又不敢过来。
——刚才的是什么。
走马灯般的定格从脑内一闪而过,再想去捕捉时,却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谢九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良久,直到工作人员打开了牢门。
他迈出房间,回头对亚撒安抚性的笑笑。
“没事的。”他没有再看索克一眼。
***
会见室并不大,每个前来探视的亲属或者监护人都有一个单独的小隔断,工作人员在旁边守着。小小的空间里已经有个女人在等候。
隔着玻璃看见谢九到来时,女人已经漱漱的流下眼泪:“舒亚,舒亚……”
卧槽,这不是执行小组的后勤专员吗!
都快忘了剧本这东西存在的谢九迅速酝酿情绪。他努力想着自己听过最悲惨的故事……可气的是,脑子里的素材想来想去居然是他最惨。谢九无父无母,更不用说什么家产这种从未听过的东西。他倒是真有点难过,可开口瞬间又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