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对Neil时谢九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他双手撑在墙壁上,侧边是巨大的落地窗——几乎耳侧就能听见轻不可闻的风声。
谢九光着一只脚踩在地上,另一只脚上还挂着木屐,上身几乎完全敞开。
他感觉Neil在盯着他的背脊,那视线仿佛有了实质般从他的脊骨划下一直到侧腹,像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
“这里是什么?”
Neil指尖不带任何意味的轻点他的腰侧,谢九费劲的低头看向他指的地方,因为光线昏暗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谢九还在琢磨那里到底是个什么呢,就感觉Neil用手狠狠的掐了一下他的腰,这一下掐的谢九眼泪都快出来了,这厮下的是狠手……根本就是实打实的劲。
谢九扶腰嘶嘶吸气,一时间心头火起,蹲下身就把脚下的木屐朝Neil腿上丢去。
谢九没下狠劲,Neil却打了个趔趄,他也像谢九那样用手揉着膝盖,看着样子比谢九还要疼……谢九在原地好整以暇的看了会,见这位君主大人还在弯身揉膝盖才慢慢踱过去。
“喂喂……”
谢九利索的披好衣服,他伸手戳了戳Neil。
Neil没反应。
半晌才抬起头,依然面上一片冰封,但却伸手抓住了谢九手腕,感觉像手腕被套住的谢九缓慢的把Neil拉起来,这才发现Neil应该是醉了。
那双翡翠色的眼眸里此刻恍惚一片……偏偏Neil力气极大,一时间谢九被大力扯向他的方向,手忙脚乱间感觉手旁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谢九看向手指下方,一柄餐刀银色的表面映出了他的身影。
……
抛弃一些杂乱的念头,谢九终于把Neil拽回了房间,他此刻需要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进入Neil的梦最后确认一遍线索的正确性……
掖好被角后他坐在旁边给自己倒了壶水,还没喘口气的功夫,门被敲响。
谢九开门一看,“八重樱”正站在门外。
“他睡着了。”
谢九轻轻做了个口型,那姑娘却仍执拗的站在门口,她轻碰一下谢九的手腕,又局促的低下头。背后的Neil在床上安然入睡,谢九只能跟她来到走廊。
“我看见了……你们在大厅。”
她羞红了一张脸,身上依然是下午谢九看到的那身和服,谢九感觉自己耳侧也有点烧的慌,他转移话题道。
“所以你有什么事情吗……”谢九心里还惦记着任务。
大概是他故作强硬的态度让姑娘误会了,“八重樱”迅速摇头辩解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只是在收拾东西,恰好路过。”
“是、是这样……我听说了你和Neil在放逐之地的事情,你真的是被派来潜伏在他的间谍吗……”
“……”
见谢九不说话,“八重樱”却急切道:“毕竟你现在也不可能回去了,他不可能让你回去的……以前你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但他以后肯定不会再伤害你了,而且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了。这栋别墅的人……虽然下午可能有些冒犯,但我们一直在真心期盼你的到来……”
“求求你,能不能抛掉以前的一切……就像现在这样留下来一直陪在他身边?”
真是残忍的话啊……谢九无声笑笑。
“好啊。”
“对不起……要求确实有些无理。等等,你、你同意了?”
女人一脸不敢置信,她激动的握住谢九手腕。
在走廊的灯光下,谢九余光瞥见那扇门留出的一点黑色缝隙缓缓关闭。
他点点头,再次确认道。
“我会陪在他身边……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
再回房间时,Neil躺在床上仿若从未离开,就连被角都是谢九走之前掖好的形状。谢九轻轻关上门,看了会儿安稳睡在床上的Neil。
他把自己走之前留下的水喝了个干净,躺在旁边的摇椅上合眼。
一夜无梦。
第25章 杀死潜意识
谢九再醒来时Neil已经不知所踪, 他刚掀开身上的被子就听见敲门声。从外面走进的依然是来时长得颇似罗刹的工作人员, 只是他现在穿着有些滑稽的厨师服, 打扮的和酒店行政房的经理一样手推着餐车直驱而入。
车上用和“空蝉”房间中看见的相同款式的盘子和碗,内容从虾饺, 水晶包和肠粉再到意式咖啡和牛角包……
各国早餐好像在此刻汇集到了一起。谢九甚至在餐车底部的固定架上还看见了两瓶冰镇起泡酒。
——最风骚的还是在餐车旁的水晶瓶中还插着一束娇艳欲滴的八重樱。
他这是……地位又提高了吗?
虽然没再次进Neil的梦中确认情况却有意外收获的谢九大肆享用过丰盛早点,一顿风卷残云后只剩下空着的碗杯……他心满意足的享受完毕,在重新换好衣服后,又被工作人员接上车。
一路上也没给他戴眼罩, 车载音响中舒缓柔和的圆舞曲在耳边缓缓流淌。谢九在车内后排嚣张的把腿伸开,歪头欣赏着窗边路旁叠青泻翠如画般的森林,就这么重新回到了放逐之地。
……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放逐之地经常出现如下场景。草场上方阳光正好,地上的高麦草被吹得迎风飘扬涨势喜人。
众人围聚在草场后方,或聚成群或彼此低声交谈, 他们有人目光不自觉的朝篮球场看去, 又被同伴制止。
只见篮球场边沿的看台上,有个青年正半躺在上面悠闲晒太阳,平时被各势力盘踞的看台此刻空无一人,围聚在远处的人明显像是在畏惧什么……
青年嘴里叼着个小棍,他揉揉眼睛像是如梦初醒, 吐出嘴里小棍后, 他利落的坐起身,眼睛扫过远远周围的人们。
青年骤起的动作如同野生动物般自然。卫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 随着动作明显露出大片皮肤, 引人注目的双腿放肆的踏在看台靠背。
“喂, 黄头发那个……你,对,就是你!”
青年……也就是谢九懒洋洋朝人群中一个黄毛招手,黄毛怔愣一下朝周围环顾一圈,见谢九手指的方向只有自己头发染成了黄色。
他指着自己又对谢九确认了一遍。
“对,就是你……快过来。”
明显感觉到周围人同情的视线,黄毛咽了口唾沫。他先惴惴不安看了眼谢九才一路慢踱过去。
等他真正在谢九面前站定时,谢九已经把嘴里的小棍咬的坑坑洼洼。
“你是不会走路吗……半路还顺拐了?”
谢九把嘴里的小棍轻轻扔在他脚边。
黄毛哆嗦一下,他朝自己脚边看去……一根被咬的看不出原型的小棍正躺在地上。
黄毛深吸了口气,完全不敢直视谢九。他瞪着脚边那根小棍,像是谢九在他旁边摔了颗核弹。最后居然弯腰把地上的小棍捡起来双手递给谢九。
“对……对不起。”
黄毛的九十度鞠躬很标准,谢九能看见不断有细小的水珠从黄毛的脖颈流下,后颈的衣服上几乎全被濡湿。
他看着面前快要抖成筛子的黄毛无奈的叹气。
“……你先抬头。”
黄毛睁大的瞳孔中好似透着绝望。
“你……”
还没等谢九说完黄毛便紧闭眼睛双手握拳,如同宣誓般道。
“报、报告。我是本地人,从小在这边长大,因为被联邦通缉才来到这里,家里有母亲和一个弟弟,在、在这里……放逐之地给了我希望,我希望得到巨额奖金能回去照顾他们,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外科医生……”
在察觉到谢九越来越黑的脸色后,黄毛连忙站好。他脸扭曲一下,侧脸的汗渍格外明显,有一滴汗在他眼角摇摇欲坠。
他可怜兮兮的眨巴一下眼睛,整个背脊比玩具小锡兵焊的还要直。
谢九朝远处看去……放逐之地那些嗜血的野兽此刻如同被赶进羊圈的羔羊,有个男人眼神和他对上,随后那人活像见了鬼当即煞白整张脸缩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到了。
一时间整个草场竟安静如坟墓。
“你……”
谢九试图旧话重提。
“你帮我……”
谢九总算摸出规律了,合着他说一个字黄毛就要抖一下,说两个字黄毛要抖四下……
黄毛闭上眼高昂起头,就像下一秒谢九直接就要抄起刀朝他脖子砍去。
“嗯,麻烦你帮我个忙……”
谢九跃下高台,他躬身捡起被黄毛抖掉的小棍,认真的把上面的印字聚在黄毛面前。
“这个牌子的雪糕,再帮我去冰柜里拿一根,如果有人问你就说我让你去的……算了,你直接把冰柜里的都拿过来吧,我记得好像还有最后一盒。”
黄毛感觉自己大脑当机了,面前的人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可组合在一起后他就理解不了。他颤巍巍的捧过那根木棍……像是举着圣水的信徒。
谢九沉默的看着那根还沾有自己口水的木棍被黄毛珍重的捧在手中……
过了一会见黄毛仍怔愣在原地,谢九只得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那黄毛像被马蜂蜇了一下蹦起,然后头也不回的“蹬蹬”跑向远方。
谢九望着他一骑绝尘追都追不上的身影,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