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到书桌前把书翻到了折过角的一页,皱着眉阅读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昨晚在接阿诺之前,他也做好了好久的预习准备工作。
可是为什么跟书里写得不一样呢?
“贝尔公主看到被诅咒变成青蛙的王子殿下,没有害怕,而是流着泪走上前捧起它,哽咽着说道:亲爱的王子,我爱你,哪怕你是一只青蛙。”
……
“公主不忍心看到爱人为不得志而抑郁,她从后面抱住王子的腰身,深情开口:没关系,亲爱的王子,哪怕你穷困潦倒,哪怕我的父亲不同意我嫁给你…我愿意,只要我愿意!”
……
尤里卡一脸冷漠地阅读着一段段文字,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
“咚咚。”
“尤里卡,给我出来!”
莱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尤里卡把书合上,手覆盖在上面一瞬,桌子上已经空无一物。
门即刻打开,莱姆正举着手做出要拍门的姿势,他的身后,跟着那位今天刚被“接”来城堡的客人。
“……嗨,”阿诺堆出一个笑脸,僵硬地对着尤里卡打了声招呼,视线又不受控制地在房间里四处游移——不怪他,哪怕是一国之王子殿下也没有见过这种世面。
怎么每个房间都这么又大又满又亮晶晶的!
“咳咳。”莱姆刻意咳嗽一声,拽了拽阿诺的袖子示意他说重点。
“嗯,你叫尤里卡对吗,我是阿诺。今后要居住在这个城堡里,我希望你可以和我说一些情况……比如注意事项什么的……”
阿诺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对方那对漆黑的瞳仁放空大脑,一鼓作气把刚刚组织好的台词都背了出来。
莱姆所说的做老婆什么的必定是童言无忌,阿诺强行忽视这个回答,准备在装傻的同时适当放下一点作为直男的脸面。
当然他也并不懂什么是直男。
讨好恶龙,然后把恶龙的资源占为己用。
于是要这样尴尬、奇怪、且没有骨气地行动起来。
可是那又如何呢?他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期待一个把佩拉母女踩在脚下的美好未来,那么一切尊严都可以抛弃——这就是他的生存准则。
“……”尤里卡坐在原地没有动,凝视着阿诺露出思索的神情。
他没有马上说话,倒是莱姆急了,瞪着大眼抢先发言:“快,自我介绍,展示自己啊尤里卡!”
然后,下一秒,书房南墙上里陈列的一具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巨大骨架模型突然跳了下来,拥有灵魂般地极速冲向阿诺他们的位置。
“啊!!”阿诺吓得大叫一声,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上。
“啊!!”莱姆吓得大叫一声,尖叫的声音却很快被隔绝了。
因为野兽骨架迅速飞跃过来,一把叼住莱姆甩到背上驮走了,还十分贴心地用骨头尾巴带上了门。
然后就听着莱姆的叫声越来越远,远到不见。
阿诺:“……”
保持着一屁股摔在地上的姿势,一脸懵比地看着端坐在原地的始作俑者,阿诺突然想要撤退。
他把紧张的口水咽下,屁股忍不住向后移动了0.1公分。
“他太吵了。”尤里卡略显不自然地用手摸摸自己的鼻子,淡淡地解释着。
阿诺看出对方没有恶意,反而是在为一场谈话的展开做准备,紧张的心才略微放下去一点——然后,又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下一秒,书桌旁边手持佩剑的空盔甲人突然活动起来,向阿诺的方向走来。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啊啊啊啊啊救命,离我远一点!!”
阿诺惊恐地抱住头看着盔甲人靠近,不出一秒他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
好在这一声“凄厉”的叫喊真的有用,盔甲行进间挥舞着剑好不威风,却在距离他一步的位置停了下来,并且摆出一副弯腰伸手的姿势……
就像,就像是要拉他起来?
阿诺没有动,尤里卡露出一副也“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的茫然表情,气氛微微滞涩。
……
“抱歉,太突然了点……”
阿诺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感觉自己已经折寿十年。做好心里建设,他把颤抖的手交到盔甲人手里。
冰凉的触感又震得他一个激灵,阿诺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放松放松,不要草木皆兵”,终于在下一秒被盔甲人拦腰抱起的时候保持了表面上的淡定。
好在不是真人,不然他还要更加不自在。
他在尤里卡的视线里被盔甲人公主抱送到书桌对面坐下。
“我……”两个人同时开口。
阿诺闭上嘴,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谁能想到对方其实是一只恶龙?
“我没有恶意。你,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城堡里生活。没有要求,因为所谓不能做的事情你是根本做不到的。”
尤里卡诚恳发言,不过发言中不忘吹嘘自己,踩低阿诺。
起码阿诺是这么分析的。
不过对方说的在理,他真正不被允许做的事情,大概都没有能力去做。
随心所欲地生活在一个这么富丽堂皇的城堡里,未免太爽了吧?
“那你为什么抓我呢?”阿诺逼自己把脸憋红,瞪着眼睛装作一脸天真地看着尤里卡。
实际上他现在很是别扭,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在作秀,也确实是在作秀。
从确定要开始讨好一个恶龙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能自然地做真我了。
他在心里微微唾弃自己,不过也只是微微罢了。
“我的本能。”尤里卡不看他,垂下眼皮仰靠在看起来毛绒绒软塌塌很好靠的椅子上,两手交叠,摩挲自己的手指。
“……”虽然很不能理解,但是阿诺没有继续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
他略微思索,抿了抿嘴,还是决定把自己不是公主这件事说出来。
“可是,你要抓的是公主,我不是公主,我是男性。”阿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越说越后悔,感觉心在滴血。
如果这份坦白让他错失这场奇遇,同时把讨厌的佩拉送上顶端,那真的是要呕血。
可是他怎么也不可能装成一位公主啊,哪怕大小两只恶龙都没有常识到把他认错性别,他也没有将错就错的可能。
“……你该休息了。”尤里卡脸上又浮现出茫然的神情,显然他并不想关注阿诺在讲什么,看了一眼窗外的月色就下达了逐客令。
话音未落,盔甲人又吭哧吭哧行动了起来,阿诺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表示他可以自己走。
“整个二楼到四楼都属于你,随便哪个房间,随便哪张床。让他带着你下去。”
盔甲人瞧着笨重速度倒是很快,转眼间走到阿诺前面担起引路的责任。
阿诺小心地回头望了一眼,正对上尤里卡直白看过来的目光,平静但是又让人莫名地汗毛竖立。
他赶紧转回去,小心地带上门离开了位于五楼的书房。
偌大的城堡但是没有什么因为人烟稀少而形成的恐怖的气氛。
或许一部分原因就是这里到处都是布灵布灵的金银珠宝,极大的冲散所谓“阴气”。
不过阿诺人生地不熟,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毛毛的。
尤其是在他跟着一个没有生命迹象却健步如飞的盔甲人走在挂满名贵中世纪人像油画的长廊间的时候,格外感觉不适。
没想到恶龙还这么有艺术鉴赏天赋,不是纯纯的暴发户啊。
阿诺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暗中观察,他还有点在意,他唯一有些交情的小朋友莱姆被骨架野兽驮到哪里去了?
第6章 打赌
“贵气倒是有些,不过我瞧不上,还不如我女儿。”
“不像正经的王子,我看他目光混沌,大概心术不正……”
“说是落魄贵族倒是可信点!”
“如果是我的女儿来做城堡的第二个主人,会比他表现得更好。”
阿诺跟在盔甲人的后面,走着走着开始听到一些女人的细碎的议论声。
声音很低,微不可闻。可是阿诺就是听见了。
“……”他停住脚步,扭动自己僵硬的脖子环顾四周。
他看到一张张油画,其中许多是人像画,画里描绘的多是些前几个世纪的贵族人家的先生太太,只有这样的人才请得起优越的画师。
她们穿着得体的礼服摆出温和的微笑,传递出艺术的美感。
而在这个时候议论声倒是止住了,长廊里安静得吓人。
阿诺盯着正对着他的一副画着穿着紫色大裙摆礼服头戴蕾丝礼帽的中年女士的画像看了几秒,又转头去看旁边那副画着一个穿鹅黄色宫廷裙举着白色羽毛扇子遮住自己的脸的女士的画像。
他停留了很久,但是最终还是垂下视线握紧拳头快步跑远了,追上已经离开这里去往四楼的盔甲人。
他没有眼花。
那片紫色的裙摆,分明就是晃动了一下。
阿诺走后,鸦雀无声的长廊里终于冒出一句“他怎么能听见呀……”
“他不会告状吧?”
“嘘。”
然后所有声响一起消失在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