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他自己,还是查克或是莱姆,他们都都一点也不了解强大的尤里卡有过怎样的故事。
但是有一个人,从听到尤里卡名字的那一刻,就称呼他为“英雄”。
同样是蛋生龙的乔伊斯,是否知道尤里卡熟睡背后的内情?
阿诺本来说着不把莱姆之前对于传说的一番言论当真,内心却已经越来越笃定那是真的。
其他人都没有见过,他却知道,尤里卡随口说出的指令能让酒馆中的众人服从,尤里卡曾经两度让时间暂停。
游历中见过的蛋生龙都对他俯首称臣,将他视为英雄。他轻而易举地打败了龙骑士营救出查克……
“被龙神宠爱的那个孩子,他的想法都可以成真,他的梦境也能成为现实,他的手中握着掌管时间的钥匙……他打败了龙骑士,把过往的痛苦封印在自己的梦里。”
这怎么可能是一场普通的睡眠呢。
尤里卡陷入睡梦,是陷入了过往的痛苦。
恶龙的梦里,藏着过去的时间。
众人全部呆住,乔伊斯脚步一顿,神色复杂地看了阿诺一眼,又越过他看向躺在沙发上的尤里卡。
“……你们都做了什么?!”
阿诺听见了乔伊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阴沉的嗓音。
向来以杀掉恶心人类为己任的乔伊斯竟然真的没有了立刻处理掉阿诺的心。
“你知道龙骑士吗?你是不是也是从传说中的时代过来的?尤里卡与龙骑士做了对抗。”阿诺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这样冷静地与比他强大几百倍的生物对峙,他的拳头因为握得过于用力而微微的颤抖着,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战栗。
他并没有问龙草的事情,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乔伊斯和尤里卡他们都并不知道还有一种“天敌”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反倒是混血龙都对此一清二楚。
乔伊斯的表情难看极了,他没肯定也没有否定,走上前去,缓缓地接近尤里卡。
阿诺没有试图阻止他,他明白了乔伊斯默认的答案。
而乔伊斯越靠近过去,脊背就弯得越低,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无法控制,最后他已经是跪在了尤里卡的旁边,恭敬地匍匐着头。
“怎样才能让尤里卡醒过来?”阿诺轻轻地问道。他缓缓地抬手,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胸口的吊坠。
第48章 过去
……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揪住的后衣领和阵痛的脑门,还有乔伊斯咬牙切齿的脸上——
阿诺在发问后,被乔伊斯一把压住脑袋拖着撞上了桌角。
剧烈的疼痛从脑门传遍全身,没有来得及反抗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乔伊斯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你身上有尤里卡大人的印迹,我送你进去……不能唤大人醒来的话,你一同死在里面正好!”
……
于是一阵浑浑噩噩昏昏沉沉,阿诺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城堡里的众人了。
他扶住嗡嗡作痛的头,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他现在难道是在尤里卡的梦里吗?
乔伊斯送他进来的方式实在是简单粗暴……
也没有想到他那样一个仇恨人类的恶龙能做到这个地步,或许也是因为只有自己可以进来?
他阴差阳错在此之前与尤里卡“交换了体、液”,脖子上还挂着尤里卡的鳞片……这些条件可能才是他能够踏进这片玄之又玄的世界的钥匙吧。
在“拯救英雄”与“消灭英雄身边碍眼的人类”之间乔伊斯无奈选择了前者。
阿诺伸手摸向脖颈,鳞片还在,在这个不知所措的时刻给了他一些微小的安全感。
可是他要怎么从梦里把尤里卡叫醒?尤里卡又是因为什么困在梦里无法醒来?
不是说尤里卡的梦里是过去的时间吗,这里怎么会这么奇怪?
他的心里有一百个惶惑,却也只能迷茫地环顾着四周。
阿诺现在处在一片黑暗又潮湿的地方,没有丝毫光源,看不清身边的任何事物,鼻间还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
令人感觉十分不妙。
他小心地在平整的地面上迈出一步,试探性地挥舞了手臂摸向空中,没有碰到什么障碍物。
耳边突然响起一些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却是从头顶上传来的。
阿诺顿住身子,悄悄地屏住呼吸,浑身绷紧,保持静止状态。
他其实还没有摸清楚状况,紧张又仓惶。
“鲁伯特公爵点名了,这一批都要给他送过去……”
“这只的品相尤其好,送给他真是暴殄天物啊!”
“轮不到你说话的份儿……我是说,小心点,咱们在把他送走之前可以多捞点儿油水。”
“是啊,贵族们反馈都说这只的血肉最有效果,能卖上高价……”
似乎有两个人正向着阿诺所处的空间走来,他们边走边聊着一些不知所谓的东西,不一会儿阿诺就听见天花板的位置传来“吧嗒”一声。
面前突然亮起了一排又一排的烛台。
光源作用下,整个空间的全貌终于显露出来。
阿诺呆呆地看着这间巨大的“牢笼”,他自己站在里面的一个小角落,房间的三面墙上都围建了烛台,但是没有开设一点门窗,只有边缘处架着一副梯子,通往天花板的暗格,似乎是连通外界的唯一途径。
屋子的中间摆放着各种奇怪的器具,大大小小的铡刀弯刃挂在架子上,因为没有擦干净而留存着很多分辨不出属于什么东西的血液。
甚至不止是刀具上,这里的到处都是脏兮兮的血迹,就连阿诺的脚下都有一大片如同泼洒过来的血点,大多已经干透,斑驳地装点着这间阴冷的地下室。
阿诺战栗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在他观察所处环境的这个时候,天花板上的暗格“啪”地打开了,有一条腿已经踏上了梯子,先前说话的两个人正在走下来。
阿诺的汗毛一下子全部立起来了,这里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听乔伊斯那番话显然他在尤里卡的梦里也是有危险的,万一还没找到叫醒尤里卡的方法就先一步死在这里了可怎么办!
他焦急地四处张望,寻觅着可以藏身的地方,然而那两个人的速度要更快,阿诺绝望地看到两个军官模样穿着制服的人吊儿郎当地走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能逃去哪里,正抖着嘴唇感叹出师未捷身先死,却见这两个人竟然像没看见他似的十分自然地越了过去。
一分余光都没有留给明目张胆地站在光源下的阿诺。
阿诺僵硬的身体就像被人扔进热水里化开了一样,感受到冰冻住的血液都开始再次畅通。
这里的人,似乎看不见他?
是因为他不属于过去的原因吗?
阿诺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大着胆子出现在那两人行进的路线前,然而他们真的把他视作空气!
在相撞的前一秒,阿诺移开身子让了道,心里还在琢磨着梦境的玄妙之处。
没有等他想明白,那两个人已经一直朝着房间内部走去,一左一右走向两边,伸手拉开了那面墙上挂着的让阿诺都没有发觉的黑色绒布。
绒布被掀开,阿诺看到了自己此生都不会忘记的画面。
那面墙上用巨大的白色立架挂着一个人。
那人的姿势同被吊在十字架上加以处刑的异端一样,两臂绑在立架的两端,手腕无力地垂下,身体悬空,被一种奇怪的“绳子”绑住了全身。
他身上有大面积的血痕和伤疤,似乎被用了剜肉取血的极刑,整个人奄奄一息。
原本白皙的皮肤被血色混染,只有一条粗糙的破布系在身上,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他的黑色卷发很长,虽然这样狼狈却依然如同一头华美的绸缎,零散地铺盖在那遍体鳞伤的躯体上,竟然有一种病态的美感。
这是一个少年人。
尽管他的身量已经极为高挑,也妄谈从那被掩盖住的眉宇间瞧出什么青涩的意味,但是阿诺就是知道,这是一个少年人。
因为他见过他。
这是曾经在山洞遇到过的,少年尤里卡。
身体似乎比心灵给先一步感受到了这种刺激,阿诺甚至没有从震撼中品味过来,却感觉到一阵心绞痛,非常疼,疼得他的眼睛里一瞬间晕出了水花来。
他捂住胸口,有点喘不上来气,身体都不需要大脑的指令已经急速地向那里奔过去。
眼睛模糊得只能看到些不甚清晰的画面,却能分辨出那两个军官模样的人正在拿起小刀试图划向尤里卡,样子熟练又自然,如同已经做过了千百遍。
阿诺的情绪快崩溃了,他只是刚刚进来这个传说中“痛苦的过去”,就已经要承受不住了。
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去分辨什么危险不危险,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他只知道他要做什么——
阿诺拿起中间的砍刀,对着其中一个人的脖子就砍了下去。
他从来没有杀过人,甚至连水果刀都没有碰过。
温热的血溅到脸上的时候他的睫毛颤了颤,脚步却一点没停,冲着另一个尖叫着逃窜的人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