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觉得到，附近，除了他俩，没有第三个生命。
钟际放慢了自己所有的动作，最后，还是迎来“满载而归”的一刻。
这一回，他确切的感受到，辛沉的目光中带着担忧。
他站在原本堆积着材料的地方，望着那堆材料破土的位置，那边有一个巨大的坑，恍惚间，他想象出大哥从货舱里开出的掘土机器，哼哧哼哧的动土……
“走吧。”辛沉低声提醒，他其实不敢在这种地方多呆。
让羿哥连求救信号都没能发送出去就骤然消失的地方，让他有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钟际眸光微动，摘下了自己的通讯器，放在原本堆积材料的地方。
“我拿走了大哥的东西，万一他回来，也好给我回消息。”
辛沉默然，他不想说出那句话，那句判定羿哥再无生还可能的话。
他相信，小际也清楚这一点，虽然小际所做的一切都在极力否认着潜意识里的事实。
过了半晌，辛沉点点头：“嗯，羿哥如果回来，一定会看到你的通讯器，上面……也设置了开启密码，如果不是羿哥，这个通讯器就是一块废料。”
钟际扬起头进了舰舱，辛沉微松一口气，也跟着进去。
终于，返程了。
他们满载而归，更一无所获。
第62章 独子
距离他们出航已经过去超过10个小时，返回时星钟氏本家的宅子时，天已经黑透了。
小型货舰停放在库房门口，在钟际监控下，材料被放入机密库房，一道道需要身份验证的防盗门落锁后，他才去见了父亲。
冬季末尾的风依旧凛冽，钟际出舱时感觉脸上有些疼，吹着吹着，似乎浑身的温度都被夺走，他轻颤着，看到自家父亲面色灰白的走过来。
还好，这一路有辛沉陪着。
与自家老爷子对视时，什么都不需要说，父子二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钟老爷子长叹一声，看一眼辛沉，道：“进屋子里坐坐吧，今天……我有点失眠。”
现在称得上是深夜，钟际也没有困倦感，他回望着辛沉，辛沉冲他笑笑，主动拉着他的手向屋内走去。
不知为何，看着那两人的身影，钟老爷子突然说不出那句话了……那句，想要钟际不要喜欢男人的话。
他知晓，长子的失联，痛苦的不止他一人，小际受到的打击或许比他更沉重许多。
钟际和辛沉在他们父子三人一贯用来吃饭的桌子边坐下。
钟老爷子进门后，在他俩对面坐下，又唤来侍者，泡了壶茶，又添上一壶咖啡，尤其交代了牛奶要加热。
钟际因为自己父亲对侍者的交代，眼眶微热：“爸，您想聊什么。”
“聊聊钟氏吧。”老爷子瞥一眼辛沉，显然，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了。
辛沉回望了老爷子，轻轻点了点头。
“说起来，你俩一走，我就后悔了，怕你也交代在那里。”
这次，钟老爷子倒是不说什么，“怕世交辛家独子出事”，长子出事后，小际也就是独子，和辛沉那个独子一样，都是家族中最金贵的。
钟际头微微低垂，睫毛有些长，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
毕竟是钟慎一手带大的儿子，就算眯着眼，他钟慎也能瞧出其中的自责。
“你不要想太多，你来掌控钟氏的未来，说起来，比你大哥出去开采要危险得多。”钟老爷子宽慰道，“如今，你大哥出事了，可钟氏的豪华星舰项目计划……不能因此而受到干扰。”
钟际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个“嗯”，便再也没了下文。
钟老爷子与辛沉对视一眼，瞧见那孩子也是极为担心的模样，叹口气，道：“钟氏一族，从来都不是顺风顺水的。”
“……”
见钟际不打算回应，钟老爷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辛沉，自顾自的叨叨起来——
“钟家原本不是什么贵族，只不过是倒卖星舰的小工厂，一个月的产量不过几百艘星舰，后来β联邦星域与α联邦星域开战，β联邦实力稍弱，便在辖区内大肆采购货用军舰，许多民办星舰公司开始着手军用星舰的研发制造，巧的是，钟氏是贩卖大型货舰的，所以走在了他们前头。”
钟老爷子的开头，牵扯到了蓝星域未统一的时候，那时候正逢乱世，当然也没什么贵族，倒是有不少趁乱捞钱的商人。
老爷子喝一口茶继续道：“因为联邦的订单，钟氏才有机会开办更大的工厂，产量也随之提升，但遭逢乱世，根本没有多少销量可言。钟氏岌岌可危，联邦再次向钟氏递交了订单，这次的数量大，却对质量要求极高。一同被联邦看上的，还有PB、Starish的前身，他们发展的比钟氏好得多，制造出的星舰却卖价不低，后来，联邦放弃了继续从那两家公司购货，授予钟氏生产军用星舰的许可证，并将所有的军用舰订单都送到了钟氏。”
“……”
“钟氏因为一次又一次的军需供应而起死回生，工厂也逐渐有了更多资金流入，更是为β联邦击败α联邦提供了有力的保障。”
钟际眉头微蹙：“这些，你说过好多遍了。”
钟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你是听了好多遍，但辛沉没有。”
辛沉一哂，原来，今夜的促膝长谈主要对象，是自己……他不免坐的更端正了些。
钟老爷子道：“最开始，向β联邦推荐钟氏的人，就是辛家当家的。”他意料之中的看见，对面两个小子面露惊讶，便继续道，“那时候辛家就已经在军中任要职了，所以，说钟氏是被辛氏一手拉扯起来的，也不为过。”
钟际有些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转头，面上全是不堪。
原本就受到辛沉各方面照顾的他，竟然从祖上就开始仰人鼻息，也亏得老爷子能把这种话不羞不躁的说出口。
钟老爷子将钟际的心思看在眼里，却并未点破，他又道：“辛氏在战争打响后忙于作战，根本无暇顾及钟氏，钟氏却依靠一笔笔订单，开了越来越多的工厂、生产的星舰也越来越多，渗透式的销售，使得钟氏生产的价格低廉的星舰受到一大批企业的青睐。”
“最后，战局稳定，钟氏也累计为β联邦提供了近二十万艘物美价廉的大型货舰，为联邦结余了不少资金用于其他武器的购入。最初，贵族只是一个荣誉，钟氏被授予贵族荣誉的最终原因，是将一座工厂让给联邦政府，由他们拆掉工厂后修建了蓝星域联邦帝国政府的主城区。”
钟际微怔，不曾想，钟氏还有那么辉煌又“宽容”的历史。
辛沉见钟老爷子顿了下来，沉吟片刻，道：“钟叔叔，您是担心，原本钟氏就有了经营危机，若是后辈还知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因过于傲慢而招致祸患？”
钟际面色尴尬。
那个所谓的过于傲慢，包不包括他这种类型的？
钟老爷子点点头，赞许道：“不错，但这并不是我担心的事，而是最初被授予贵族的钟氏先祖担忧的事，所以一直未宣扬开来，只希望后辈能兢兢业业经营好星舰制造的企业。我不转型，不是不想转，而是没有找到好的时机。”
这一点，钟际早就明白了。
对于忠于星舰制造的钟氏本家而言，改变他们的经营产品，相当于动了他们骨头里的筋脉。
钟老爷子为自己添了杯茶：“钟氏星舰最初生产远航货舰、客舰，获得军用星舰生产许可后生产军需舰，最初私人星舰并不在考虑范围内。后来，大型舰的市场趋于饱和，才有了史上第一次转型，也就是紧凑型私人星舰。”
钟际眼皮子一跳，果然，老爷子凝视着他，缓缓道：“生产豪华星舰，这是钟氏历史上第二次转型，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可能你自己都掂量不出来。”
第63章 牺牲
辛沉坐在钟老爷子对面，悄悄握紧钟际垂在桌下的手。
这个担子有多重，他们俩一直在感受着。直到现在，小际依旧忙的头昏眼花，足以感受到任务艰巨。
钟老爷子看了一眼时间，又起身走到桌子对面，拍拍钟际的肩：“你没有时间来痛心、懊悔或是自责什么，你所要做的，不过是让每个人的牺牲都变得值得。”
钟老爷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屋内只剩下钟际和辛沉两个人。
“小际……”
辛沉担忧的盯着身边人的脸，不放过他每一个细致入微的表情。
过了好半晌，钟际才动了动睫毛，又过了几秒，才出声。
“嗯，没事……就是在想，我接下来要干什么，我能干什么。”
一瞬间，辛沉有些怨恨钟老爷子，给小际身上压了这种重担，明明老爷子自己也能上来顶住，偏偏所有的重量都让小际承担。
“你不要怪我爸，他也不得不这么做。”这一刻的钟际，思路出乎意料的清晰，他抬眼望着辛沉，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我这只是打江山，以后进军了豪华市场，最最困难的是守住自己的市场份额，如果现在都应付不了，以后也只是淘汰的份。”
辛沉仔细端详着面前的眸子，淡然又冷静，似乎一切恢复如初，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