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卫岚也瞬间呆滞,接着跪下,死死盯着傅季瑛剑锋,额头满是细汗,倒是白雪鹤眯着双眼,小心翼翼蹭在城墙处,仿若不知自己处境。
“李将军没听清?”傅季瑛微笑,皱眉看向卫岚,“你去告诉李将军,奸臣就在此处,朕可以将他凌迟处死,还老李将军清白,请李将军上前答话。”
话毕,剑又向前送了一分,鲜血顺着白雪鹤脖颈落下,染红他雪白衣领。
李源一愣,却没有任何答话,荀落死死盯着城头,压声道:“退兵!”
士兵常年的口号都是“清君侧”,犹豫不决,李源抬手,示意他们不要动。
白鹿关都是李家亲兵,荀落调兵不动,扭头,见苍华仍骑马立于军中,居然也毫无反应。
“苍华!”荀落满头大汗,低声吼:“让他们退兵啊!”
“退兵?”苍华没有看白雪鹤,只觉得不过又是场戏,他咧嘴笑着退了半步,“傅季瑛是在拖延时间,此刻燕王还没有到,如果我助你攻进城去,你就是大周的皇帝了。”
既然都要争,那便多个人争吧。
“什么?”荀落一愣,隐约觉出苍华的反常,但此刻也来不及多言,接着对城头大吼,“皇上以大臣性命相挟,也算为人君者吗?!”
“退兵。”傅季瑛斜斜一笑,将剑一横,“那白雪鹤屡次欺瞒,逼朕杀死忠臣,难道也是为人臣者吗?!”
说着,剑又要继续向前,却被什么牢牢锁住,傅季瑛回头,只见卫岚死死抓着剑锋,手心已破皮出血。
傅季瑛皱眉,狠狠将剑转动,尖锐狠狠划过卫岚手心,却仍岿然不动,鲜血逐渐如注落下。
苍华一言不发,用余光扫了眼城头,白雪鹤仍在微笑,却在试着小心翼翼睁眼,颤抖着望向他。
他说不出话,笑容与眼神对比鲜明,他很害怕。
苍华,救我,苍华。
苍华看出了那双眼睛里的话,可他不明白是真是假。
既然一个人的笑可以是假的,那害怕也可以是。
他不知道自己在人间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不是一个圈套。
寂静里,鲜血淋漓,卫岚握剑的是右手,如果右手被废,可能再也无法习武。
“滚。”傅季瑛没有再搅动他伤口,只轻轻吐了个字,“看不惯是吧,朕放你走,滚。”
卫岚也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只顺势跪下,眼睛死死盯着傅季瑛,此刻四下都没了声响,等着两方做最后抉择。
李源知道傅季瑛性格,就算他此刻妥协,日后也不会有好结果,更何况已经兵临城下,不得不发。
“退兵!”荀落看出他想法,举剑大吼,一步下马,“请陛下不要动白大人!”
“不能退,冲破城门!”李源在他身后举枪,策马回头大吼,“杀了傅季瑛,退者死!”
毕竟是李氏亲兵,喊杀声立刻重新四起,没有半点犹豫。
士兵还未来得及动,苍华已瞬移到李源身旁,剑鞘狠狠抽向马腿。
白马一声嘶鸣,进而倒地,李源刚刚栽在地,脖颈上便横了一剑。
“退兵。”
苍华背着身子,咬了咬牙。
第78章 七夕节 03
主将被人威胁,荀落又是一声令下,士兵犹豫片刻,还是缓缓退了下去。
白雪鹤无声松了口气,小心翼翼抬起眼皮,荀落拔剑横在李源脖颈,向苍华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走上城门,将白雪鹤救下。
苍华的剑一动未动,扭头道:“你去。”
荀落道:“你怎么了?”
“你去。”苍华的声音短促,却不屑置辩。
没有更多询问的时间,最终,还是荀落走上城头,在塞外两年,他似乎比原先高大了一些,银亮铠甲迎向正午日光,熠熠发亮。
白雪鹤侧目,看到荀落脚步沉重,沿城头台阶拾级而上,心里竟然有些不是滋味。
他本以为会是苍华上来,毕竟以苍华的本事,根本不难将自己救下。
荀落登上城墙,披风烈烈作响。
“荀将军子承父业,一向光明磊落。”傅季瑛哂笑,“为了这等小人牺牲大业,可不该是将军所为。”
话毕,他伸手捏住白雪鹤脸颊,逼着他扭头朝向荀落,两相对峙,一个狼狈不堪,一个依旧光明俊朗,自是对比鲜明。
白雪鹤没有冲他笑,突然觉得有些不忍。
“以臣子性命做要挟,更非帝王所为。”荀落面无表情,“只是我与圣上有杀父之仇,绝不会倒戈。”
“倒戈?朕也不会信你。”傅季瑛一笑,向下指,“你可以让兵马在城外驻扎,朕今夜带人离开。”
“那好,请圣上放了白大人。”荀落将佩剑掷下,双手摊开,“我送圣上出城。”
傅季瑛松手,将白雪鹤交到兵将手中,两边兵将抓住荀落双臂带上手铐,双方准备交换。
白雪鹤一言不发,只被人推着向前,强烈的日光照在他脸上,却仍旧不见半点血色。
一时间有些恍惚,他脚步一软,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
荀落想伸手去接,无奈双手都被锁住,傅季瑛一步向前,将白雪鹤揽在怀里。
日光太盛,白雪鹤却勉强睁开眼,十分努力的站直,近乎用尽全力的挺直身板,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一刻也不想停留,经历过无数暗无天日的夜晚,他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的离开这个人,他曾经的挚友、贵人,以及暴戾嗜血的主子。
“爱卿,一路走好。”傅季瑛眯眼,莞尔微笑。
幽暗的晚春之夜,空中已弥漫开暑热。
士兵退后百里,就地驻扎,军帐在京郊平原蔓延开,门前,有几个军士轮流守夜。
白雪鹤没有进营地,他又饿又渴,身上还留着旧伤,荀落没有回来,苍华始终没出来见他,也便不敢过去,只能远远找了块平地坐下。
李源还相信是他害死了李伦,只要自己过去,十成会被碎尸万段。
而苍华虽救了自己,表现却十分反常,想来也是燕王动了手脚,他除不了苍华,又已认定自己为弃子,当然只能离间。
不过,燕王已掌握大军,他只是一个凡人,怎么会发现自己除不掉苍华……
白雪鹤一边想着,突然有些头痛,息痛膏带来的后劲逐渐涌来,加上饥饿口渴,他开始控制不住的掐着手腕,最终蜷成一团。
没了宫中药物的压制,这次的疼痛十分长久,久到最后月亮坠落,天际露出半抹微光。
撑了一夜,白雪鹤终于全无力气,意识也失去了很多,沉沉闭上眼去。
恍惚间,他觉得有东西贴着自己,于是才强撑力气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汪微弱烛火,四下陈设简单,只折叠桌子上放了只食盒,似乎是临时的军帐,白雪鹤松了口气,再次闭眼。
“你醒了,就别装睡。”声音传来,他才发现自己在苍华怀里。
苍华扶了一把,白雪鹤睁眼,却一动未动,继续贴在他心口上。
苍华躲了几次都没用,索性将他推开放平,问:“我已经救你了,为什么还不走?在外面躺了一夜,你不怕死?”
“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白雪鹤摇摇头,很真心诚意望着他,“小黑……”
听到这个称呼,苍华直接拂袖,一巴掌打在白雪鹤手背上。
这一下打的不轻,肌肤上落了块不小的红印,白雪鹤愣了愣,悻悻收回手臂。
苍华不言不语,眉头没有半分松动,仿佛变了个人一般。
“我太饿了,想吃点东西再走。”白雪鹤不敢在他火气上开口发问,于是收回手臂,向后缩了一点,笑道:“就算打我也可以,但给我吃点东西吧。”
苍华没有说话,“腾”的起身,拿起食盒向他掷去,白雪鹤迅速掀开盖子,从里面抓出一块馒头。
馒头很干,他十分想喝水,可又不太敢说出口,苍华见他艰难吞着馒头,还是接了杯水递过去。
白雪鹤怔了一怔,伸手接过水杯,他还想再说什么,可苍华已经掀起军帐出去,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白雪鹤捏着馒头,一口一口慢慢吞下去,伸腿摸索着穿鞋,他发现自己的衣服没被换过,腰际仍别着那只烟杆,于是晃晃荡荡起身,想寻个火。
此时,两个兵士突然进来,一左一右强行拉着他起身,另一名头目模样的兵士走近,递给他一只荷包。
“我们将军让你走。”那军士没耐心道:“吃饱喝足,就走吧。”
“那荀将军呢?”白雪鹤知道,苍华离开,必定是要赶他走,于是改口问,“我要等荀将军回来……”
“荀将军因为你被狗皇帝带走了,难道你会不知道?”士兵用鼻孔看着他,不耐烦道:“你他妈走不走,是不是逼人动手。”
白雪鹤没有办法,只能接过碎银子,被人推搡着出了门。
军帐内井然有序,想来李源也知道了苍华的实力,所以没人为难他。
白雪鹤拿着银子,孤独站在军帐外的空地上到处看,再也没有他熟悉的人会来。京城又断断不能进去,他掂着那只荷包徘徊,感觉里面不只有碎银,仿佛还有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