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人。”柳令泽叫住了白雪鹤,低眉道:“谢谢白大人还我们清白,给您添麻烦了。”
说罢,他拉了拉身边的柳令泓,示意他也说两句。
“罢了罢了。”白雪鹤摇摇手,柳令泓脾气不好又不怕死,他还不想听到什么难听的话,于是道:“柳少爷回去伺候好老将军就是,其他事情就不要管了。”
“多谢大人。”柳令泽点点头,拉着兄长准备离开。
白雪鹤伸手敲了敲墙壁,低声道:“慢。”
柳家少爷回头,神色颇为不解。
“柳二少爷,你是个聪明的人。”白雪鹤笑道:“我想去拜望下柳老将军,可以吗?”
“当然可以。”柳令泽迅速回答。
捧一踩一,说完这话,没被夸的柳令泓又冒出一股无名火,骨节捏的咔咔响,白雪鹤开心的不得了,毫不掩饰笑意的扬长而去。
阮金可就没那么开心了。
阮金在天牢呆过,对很多事都门儿清,目前他是关涉到很多东西的重犯,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深知锦衣卫不可能对他动刑。
傅季瑛冷漠阴狠,可毕竟是登基没几年的新皇,许宴却手握兵权树大根深,如果阮金受刑,朝中人一定会借此兴风作浪。
但是锦衣卫自有锦衣卫的法子,比如阮金进来的第一天,就被人锁在一只不高不低的铁架上,让他蹲不下去也站不直。
不打不骂,只这么锁了两天,惯于养尊处优的阮金已支撑不住,像只死猪一样倚在墙上。
不仅如此,锦衣卫也不让他休息,阮金刚刚合上眼皮,就有人将炮仗扔进来,阮金一面躲着炮仗,一面还要顾及着铁链,比挨顿打更苦不堪言。
白雪鹤在外看了一阵,对卫岚道:“他可有说什么?”
“没有。”卫岚摇头,“嘴硬的很,不过我还有其他法子,这不是小看咱们么?”
白雪鹤推门走进,示意两个人将阮金与铁架分开,阮金迅速瘫倒在地,片刻后爬至白雪鹤脚下,抬起双满是血丝的眼睛。
“大人,我是冤枉的。”阮金摇头,气息已然不顺,身上散发着臭气,“大人……”
白雪鹤退了两步,低头看向他,阮金只穿着裤子,上半身满是肥肉,除了膀大腰圆外,完全没有考过武举的样子。
“我劝你还是认了。”白雪鹤低头道:“这么撑着生不如死。”
“把背后的人说出来。”卫岚也道:“动不动真格儿就是大人一句话的事儿,不要以为锦衣卫形同虚设。”
阮金欲言又止,生满胡茬的眼里闪过一丝生机,片刻后又闭口不言,继续像死猪一样躺着,哼哼喘着粗气。
卫岚气的要死,白雪鹤拉了下他的袖管,示意他同自己出去。
牢狱外已是深夜,无星无月,白雪鹤身穿白衫,身形削瘦。
“阮金能把我的事轻易讲出来,不是小心谨慎的人。”白雪鹤摇摇头,手指孩子般绞在一起,接着抬手指指星辰,“但他又啥都不招认,显然不准备为他主子死。”
卫岚问:“那是怎么回事?”
“阮金没有亲人,他之所以能来装陆永宁,大概是因为无亲无故。”卫岚补充,“这次他出了事,那些妻妾都鸟兽散,没什么好拿来威胁的。”
“因为他觉得,这个人还可以救他。”白雪鹤摇摇头,“咱们容后再议,只是兰梓清怎么一丁点消息都没有?”
卫岚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他会没事的,大人放心。”
“总之把阮金看好。”白雪鹤吩咐道:“就算他死,也不能被带走。”
事情越来越复杂,白雪鹤靠墙吸了口烟,只是一点点息痛膏钻入咽喉,他居然还觉得有些刺痛。
这是个好征兆,白雪鹤欢喜着磕掉烟灰,觉得自己离戒掉这玩意儿为期不远。
返回府衙时,柳府下人正带着车驾站在门口,白雪鹤同他们一起去了柳家,发现柳令泽正在门口迎接,卫岚正满脸微笑着同黑蛋说话,小孩手舞足蹈,两人很开心的样子。
“小黑。”白雪鹤挥挥手,将黑蛋拉至身旁,柳令泽客气道:“我看小公子一人呆着无聊,就带他与卫大人一同来了,大人不会介意吧。”
白雪鹤点点头,随着柳家下人一起进入客厅,柳令泽虽是不悦,却也不言不语的跟在身后。
不一会儿柳老将军出现,却把一直跟在身旁的黑蛋吓了一跳,昔日意气风发的老将军已是一头白发,手里抱着只小狗,身后的侍女举着手帕跟着,时不时为他擦擦冷汗和口水。
“你是谁啊?”柳琰抬头,两只眼睛一片浑浊,接着护紧了怀里的狗,“不要抢我的狗狗!”
柳琰的音调像个孩子,卫岚禁不住发笑,白雪鹤为柳琰倒了杯酒送至面前,柳琰没接,回头看看儿子,像极了先前拿到糖葫芦却不敢吃的黑蛋。
柳令泽点点头,柳琰才伸出右手接酒,白雪鹤这才注意到,他的左手上有块很大的伤痕。
“家父神志不清。”柳令泽低声回答:“上次跑进厨房,被烫伤的厉害。”
柳琰使左手剑,这只手一废,他几乎是永远都不能习武。
看来柳琰是真的疯了,白雪鹤放下酒,随手吃了几口菜道:“既然柳将军不方便,那我还是回去吧。”
柳琰根本不搭话,柳令泽很尴尬,却也只能点头,寒暄几句后,起身命人送卫岚和白雪鹤出府。
“看来柳将军是真的废了。”出门口,卫岚停在白雪鹤面前,“先前我还有些疑心……”
卫岚话音未落,有车驾声自远方而来,有官兵叫道:“卫大人留步!”
“官轿?”卫岚抬头,面前的官轿也跟着停下。
有人自官轿中下来,露出张白玉般精致的面孔与绯红衣襟,手中握着明黄圣旨。
卫岚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快掉出来,“兰梓清?”
白雪鹤方才抬头,虽然给兰梓清封官的折子是他上的,此刻看到这身服制,还是觉得惊呆了。
傅季瑛的确给他封了个官,还把自己的官封给了他。
第33章 中元节 08
卫岚拉着白雪鹤退了一步,咧嘴低声道:“我就说吧,能有什么事!”
兰梓清手持圣旨下轿,腰杆挺直,将绯红官服衬的愈发笔挺鲜亮,卫岚这才退了两步下跪,白雪鹤跟着跪在身后,卫岚斜着眼睛,似是有意将他护在身后。
“……大理寺卿白雪鹤,不体民情,尸位素餐……”
傅季瑛似是开玩笑般发狠骂他,兰梓清都有些念不下去,白雪鹤却依旧悠然微笑,直至他脸上挂不住的将圣旨念完。
圣旨从头到尾都很不客气,可傅季瑛虽然命兰梓清为大理寺卿,却也没赶白雪鹤做平民百姓,留了一个大理寺丞的小官给他,让他为兰大人打打下手。
“这叫什么事?”卫岚已经起身,他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天子亲卫,同大理寺不在一个体系,此刻的大理寺卿又不是天子宠臣,自然不需要巴结。
兰梓清有些不好意思的递去圣旨,抬眼看到白雪鹤正谦恭的举着双手,从那双眼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怔了怔,道:“……你不生气吗?”
“兰大人可以为民请命了,不是好事吗?”白雪鹤接过圣旨,缓缓起身将东西收好,“我为什么要生气?干了这么些日子,我还想歇一歇。”
兰梓清本想着白雪鹤丢了原职,应当会收敛一下,可他却毫不在意,兰梓清再抬头时看到卫岚倨傲的神色,才发现事情并不如此。
“怎么了?”卫岚斜着眼瞟他,“既然兰大人来主持公道,我们兄弟就先回去了。”
说罢,他扬了扬手,“把咱们的人都撤了,别打扰兰大人查案。”
锦衣卫哗啦啦离开,兰梓清身边也就剩了几名轿夫,他这才反应过来,白雪鹤做大理寺卿,锦衣卫会帮着他查案,而自己离开大理寺后不过是个光杆司令罢了,想要查出煤矿的真相,还是很艰难的。
“你真是无药可救!”兰梓清突然有些抓狂,接着一甩袍袖,再次扬长而去。
白雪鹤未发一言,却被莫名怼了一句,笑的满头雾水。
“我说这傻子怎么平安无事,还能一步登天?”兰梓清走后,卫岚颇为不解,“原来都是大人送的那封密折,您这又是什么门道?”
“兰梓清憨直,要查阮金又不用刑,自然就要查好久。”白雪鹤笑的有些狡黠,“许宴现在是大将军,一个月后不一定是,一年后不一定是,总有一天拉他下水。”
他说完这句,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急忙敛起笑意故作高冷。
“其实许将军根基深厚,皇上也未必真想动他。”卫岚迟疑着跟了一句,“大人,塞北还有战事,我虽然都向着您,可咱们暗里和他对着干,会不会……”
“皇上是真龙天子,怎么容下别人威胁?迟早会除掉他……”白雪鹤虽然还在笑着讥诮,目光却有些沉沉,“难不成,您还怀疑我?”
“先回去休息吧。”卫岚没再问下去,即刻纠正道:“大人别在意我刚刚的话,您最懂皇上,我自然向着您!”
卫岚话虽这么说,心里却还是存了疑影,除了许家看不上他们以外,他还真不知道白雪鹤同许家有什么私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