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赢看着羽画茫然的脸,也很为他着急,他鼓起勇气说道,“神君,你不要太为难自己,有些事该放下应该放下的。”
羽画没料到有朝一日还会被自己的剑灵开导,他垂下眼,“太迟了。”
玄赢摇摇头,纯澈真挚的眼神盯着羽画神君,那是他受过了苦难与恶意也没有屈服的象征,“不迟的神君,你别用别人的错误来困囿自己,就算转世再碰到他又如何,你可以无视他,你可以打败他,我认识的神君不会这样逃避。”
羽画轻声重复,“放下……”
玄赢点头,“放下吧神君,现在厉霄没有转世,你去转世,茫茫人海,他想找到转世的你不知有多困难,留下来只会被他无止境地纠缠与伤害。”
他说的很令人心动,羽画琉璃般剔透的双眸里荡起一丝涟漪,他避开了玄赢殷切的眼神,注视着斗争的沈时冕,“我先帮帮他。”
玄赢想说神君不该冒险,但他的喉头哽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承受不起失去沈时冕的后果,他欠羽画神君的也许只能等对方来世才能报偿。
羽画神君的身影投入了沈时冕的体内,于是识海世界又多了一个身影。
他进去的时候,厉霄正在沈时冕的记忆碎片中游览,越看脸色越严峻,并伴随着不断翻腾的嫉妒,凭什么这个小子能这么好运,明明是羽画教出来的剑灵,却没有羽画那么软硬不吃。
羽画出现在他面前时,其中一片记忆气泡碎裂开来,展示了玄赢和沈时冕在小世界幻境的结尾场景,鸳鸯线在沈时冕的面前暴露了之后。
本应该见面就不死不休的厉霄和羽画竟莫名地没有动手,而是都在看这一段记忆。
鸳鸯线说明后,他们俩也许都在期待沈时冕的做法吧,只见沈时冕得知真相后的第一反应竟是想要解除鸳鸯线。
厉霄冷冷吐出“蠢货”两字,明明是最佳的机会,沈时冕就这么放弃了,最后在高楼上拥着玄赢对他说“该醒了”的时候,更是让厉霄觉得不可思议。
羽画神君的唇角却难得地勾起一丝笑意,他想也许他稍微能明白玄赢和沈时冕为什么可以这样毫无芥蒂,因为他们不是我们。
厉霄见他笑了,更觉得不可思议,那个淡漠出尘的羽画也会笑得这样简单纯粹。
因为厉霄不应该的分心,他与沈时冕对躯体的争夺厮杀开始落入了下风。
羽画终于扫了他一眼,提醒道,“你要输了。”
沈时冕比他想象的更坚韧强大。
厉霄皱了一下眉,“他的求生欲很强。”
羽画怔了怔,“你没有求生欲吗?”
厉霄负手而立,“我只想杀了你,之后同归于尽,本尊不屑做个游魂野鬼,更不屑借用旁人的躯壳。”
羽画沉默了许久,“厉霄,是你欠我。”
“是,我欠你,但不影响我恨你。”
“我杀过你一次,我们扯平了。”
厉霄不同意,“我还是恨你。”
羽画轻叹一声,“阿赢劝我放下,我决意去轮回了。”
厉霄顿时暴怒,“你想一个人逃走,你休想!”
羽画看着那些记忆碎片,他说,“我不恨你了,厉霄。”
厉霄却更怒了,羽画不爱他,如今连恨都要抽离。
羽画见他如困兽般失去了爪牙,一瞬间是真的放下了,他困扰的问题有了答案,爱也好恨也罢,是玄赢点醒了他,这样执着于某个人的不是他羽画神君,他几乎失去了初心。
眼见厉霄面对着沈时冕节节败退,厉霄现在只是一道残魂罢了,羽画轻声说,“轮回之后也许不会再见。”
沈时冕正全力与厉霄抢夺,他感觉到了厉霄的虚弱和心不在焉,抓住时机步步逼近,他和厉霄不同,有玄赢牵挂着,无论如何都会踩出一条求生之路。
正在此刻,沈时冕忽然感到压力一轻,体内不属于他的灵魂力量潮水般退去,他惊愕间感觉到手上玄赢的温度,反手紧握,身边那两道半透明的身影,属于羽画神君的那道对玄赢和沈时冕点了点头,“阿赢,再见。”
羽画神君真的去轮回了……
他和沈时冕的目光落在难以置信的厉霄身上,厉霄咬牙切齿,“你休想就这么逃走。”
随后不知是不是一时冲动,他竟追随着羽画去转世了。
玄赢握着身边安静的沈时冕的手腕,喃喃自语,“会再见的。”
沈时冕劫后余生,吻了吻玄赢的发顶,轻轻恩了一声。
玄赢忽然担忧道,“轮回后,厉霄还会纠缠神君吗?”
沈时冕淡淡地说,“轮回后就是全新的人生,婆娑世界,亿万生灵,也许会也许不会。”
随着那两个人身影的彻底消失,被厉霄控制着作为诸天锁神的阵眼的阵器力量也开始消退,众人逐渐缓慢地被放出了那个宽阔压抑,却又分割了所有人的阵器世界。
而在玄赢和沈时冕送羽画入轮回的同时,玄清子已经将玄真握在掌心中逼问,“你竟敢逃走,究竟瞒着为师什么?”
玄真浑身冷汗,阵器空间中他孤立无援,再度落入了玄清子手中他几乎能预见自己悲惨的下场,这段时间的折磨已经让玄真彻底不对玄清子还抱有义父的期望,玄清子冷酷地撕掉了他们中间的那层糖衣。
可玄真也不敢说实话,说了等于自己为了私利背叛玄清子的事实暴露。
说和不说他的下场都不会好,原本玄真心理防线崩塌,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和盘托出。
正在此时,他们四周的宫殿墙壁忽然坍塌,露出了受伤戒备的沈情和抓着沈时冕的玄赢。
两边的人一见面都是片刻的怔愣,阵器尚未完全撤除,因此这片空间竟只有他们。
沈情见势想逃,却被沈时冕抬手一指,以气机暂时锁定在原地,就像在罗刹海上一样,如今沈情失去了他的靠山厉霄,处境极其不妙。
玄清子见到玄赢,警告地瞥了一眼玄真,面上依旧端着师尊的威严架子,“你来得正巧,身边那个魔修余孽与我们玄江门无关,剑魄既已到手,不必再与他纠缠,正好顺势撇清。”
可玄赢已彻底融合了所有剑魄,如今他便是湛赢剑与玄赢的结合,再也不惧玄清子,自然不会听他的,加上刚刚和羽画神君分离,心情很糟糕,闻言扯了一下唇角,“师尊如此过河拆桥,恐怕不妥。”
沈时冕脸上的红色纹路还剩下一半,这纹路的出现消失似乎没什么规律,只有完全收敛时沈时冕才算正常。
他与玄赢并肩而立,纯白的衣袍,冷漠的表情 ,唇角的鲜血与红纹给他添上了一丝奇特的妖异感,神智还处在一个过于兴奋混乱的状态里。
玄清子声音骤冷,“你忘了,是魔修毁掉了你的村庄,险些杀了你娘,此等深仇大恨你不记得?”
旁边的罪魁祸首沈情狠狠地瞪着玄清子,这迂腐的老匹夫,还没看出来这俩人早就暗通款曲,深仇大恨的对象是他沈情可不是沈时冕。
玄清子却对玄赢这些年的乖巧先入为主,还试图继续控制他,“既然当时和你一起被发现的沈时冕是魔修,还是沈情的侄子,当年那些魔修必定也是他引来的,他毁了你和你娘平静的生活,还要同他纠缠不清?”
玄赢哼笑一声,“我娘更不会在意,既然我们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乎了,师尊可能放过他?”
嘴上说着师尊能不能放过,但玄赢的语气神态根本不像要听话的样子。
玄清子最后的一丝侥幸也消失无踪,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很好,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叛逆之心?”
玄赢扫了一眼震惊的玄真,“可能是,从你把剑魄碎片送给我的那天开始。”
那就是玄赢刚入门的时候,他才五岁,竟能藏得这样好……
玄清子不愿相信是自己走眼,他更愿意相信玄赢是被沈时冕蛊惑了,正欲再问,他们四周的其余宫殿也都片片剥落,众人重新站到了天台上。
而原本都仙风道骨的众修士,此刻大都十分狼狈。
诸天锁神是时间越长威力越大的上古阵法,又配了个增幅威力的阵器,众人被引爆心中戾气,被单独隔开,杀戮之欲越来越重,但暂时找不到屠戮的目标,这股欲/望会逐渐积压。
等到阵器觉得足够了,将阻隔去除,接近疯狂的人们瞬间有了发泄对象,大多会彻底失控,将周围变成炼狱。
幸好没能等到无可挽回的情景,就解决了阵器的主人厉霄。
尽管如此,众修士也变得比平日更为暴躁冲动易怒嗜杀,他们见到浑身魔气四溢,看起来异样恐怖的沈时冕,顿时纷纷按耐不住。
“他果然是魔修。”
“凌霄阁养虎为患引狼入室。”
“杀了沈氏的魔头。”
……
唐愈和唐致几个师兄师姐都难以置信地叫着“小师弟”。
沈蕴也是大吃一惊,他从未想过一直在自己被邪气侵蚀期间肆意伤害的孩子竟真的是个魔修,且看起来还已经修成了大魔头。
他不得不站出来说道,“诸位,我以凌霄阁掌门的身份担保,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请稍安勿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