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接话道:“所以我们就打起来了……都是那白蛇先动的手!”
白伶之闻言轻哼一声,“师尊明鉴,是这个家伙拦着死不让进,我担心您的安危,才……”
“呸,你这淫蛇又有何脸面提起此事?”
“哼……”
秦断被他们左一言右一语的吵得头都大了,“都别争了,你们半斤八两……啧。”他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将手臂从两个儿子手里抽出来,又把白伶之挂在腰间的手,扒拉下来,才终于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约好的是吧?轮番上阵的赔礼道歉?嗯?”他抬手一一点过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站在最边上的温予舒身上,没好气地道:“你自己交代,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对此,那人只是扯了扯嘴角,无辜道:“是他们自己心怀愧疚,我不过是说你可能会回到这里……小旭哥哥,你看在场的每一位修为都比我高,我哪有说谎的机会啊?”
“你啊你……”秦断叹息一声,心知对方是带着点报复的意思,可到底,也是为了他。
先前未醒的酒被夜风这么一吹,终于是有几分清明,秦断抱着手臂,眯眼盯着眼前的几人,终于像是不耐烦似的摆摆手,“东南西北四个分谷,都有别居,你们想留下的自己去住,没事儿别来烦我……”
他一边说着,迈着摇晃的步子踱回了门口,一转头发现几人还杵在那儿,“怎么?站这干嘛?还得我挨个送过去?”
两个吴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您这是原谅我们了?”
“谈什么原谅不原谅……”他喃喃道:“我从来就没怪过你们。”
圆圆的月悄然悬挂在漆黑的夜空,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大地苍生;秦断抬头望去一眼,再看看这美好月色下静立不动的人们,以及他们眼里无法忽视的爱意。
一颗心仿佛被泡在温水里,将曾经受伤结痂的地方泡软了、脱落了,重新长出新鲜的皮肉……
花好月圆夜。
他想,这再完满不过了。
番外一《与归》完
番外二《寻剑》(1)
番外二《寻剑》
——他发现自己费尽心思寻找了一辈子的东西,就藏在自己身边。
他睁开的第一眼,便看见了那把悬在半空的剑。
剑身修长,无鞘,带着火的灼光,像是刚从锻炉中取出来,不经冷却,仿佛有热气铺面。他怔怔看了半晌,伸出掌心大的小手勾了一下,却抓了个空。
他愣了愣,又很快沉静下来,眨了眨眼。
那把剑还在,高高悬在顶头,仿佛诱惑着他伸手去取,可又至始至终,差那么一点儿。
他想,是不是变强就会好了,于是打从会走路起,便学会拿树枝作剑,久而久之甚至自成一派。后来被当地的帮派看上,试图拉拢,他自然不依,与其大打出手,寡不敌众被追杀至江南古道,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跑出几公里远,终于体力不支倒在路旁。
他眼里的最后一幕,便是阴沉沉的天,以及那把永远高悬,却仿佛会随时落下的剑——
本能的,他试图抬手去碰,却只感到一股凉意绽开在指间。
下雨了。
这场雨下了多久不得而知,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仿佛在血液都要冻结的时候,有谁轻轻托起了他沉重的身体,将他带进了一个温暖的地方。
等到苏醒已是几天之后,他躺在客栈的大床上茫茫然睁眼,却猛然发现,头顶的那把剑不知何时消失了。
一把抓住身边之人的手腕,他脱口而出:“我的剑呢?”
那人先是一惊,又轻声告诉他从没有什么剑,他却偏偏不信,挣扎着就要起身查看,奈何伤势太重,尝试几次也没能成功起身,倒是一时不慎扎入对方怀里。那人的身子有些热,隔着软软的布料熨帖在他身上,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却又莫名的发暖。
他本能打了个抖,仿佛身上的锐气在这瞬间被什么无声的抚平了,直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我替你寻剑。”
……是承诺啊,他想着,不知怎么的竟然信了。
那人唤他阿洵,给他换上舒适的衣裳,带他回到了很大的房子里,以朋友相称。
他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只听旁人唤他少爷,身份尊贵的样子……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就像他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不记得家人,他的人生仿佛无尽的剑域,只余下锋利而又绵绵不绝的剑芒……
唔,现在多了一个人。
一个答应他会帮他寻剑的人。
他……阿洵这么想着,便默许了那少爷在他舞剑之时,在一旁沉默的观看。少爷很安静,甚至连呼吸声都要比旁人轻上些许,所以并不会烦扰他的心境。
倒是时不时转身,总会在不经意间对上那双专注的眼,每当这个时候,少爷总会冲他笑一下,薄薄的嘴唇抿起,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不知怎的心中突了一下,脚下的步调乱了,掀起的剑风卷得落叶飞舞,他站在其中,眉心微簇,有些茫然的垂下眼,看着手中树枝出神半晌,才终于找回状态。
少爷的身体很脆弱,稍受些凉便会咳嗽不止,单薄的身体常年裹在厚厚的裘皮下,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中药味儿,有些苦涩,却并不难闻。
这样一个瓷器似的人,却有一双让他觉得特别的眼睛,细长细长的,模样生的漂亮,色彩分明;瞳孔是那种极深的黑,仿佛藏着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像浮满落叶的深井。
他对于人间事物并无好奇之心,除剑之外,唯有那少爷,他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一窥究竟。
可到底也只是想想而已……不,准确说,连思考都极少的,每当他执起树枝作剑挥舞之时,这天地间便顷刻化为乌有,独留剑意。
……或许还有那么一股带着温度的目光,悄然无息的穿过他为自己设立的屏障,阳光一般投在的身上,微微发烫。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便是几年过去,他剑法精进了不少,人也拔高了,很快便与那少爷齐平。对方隔三差五的便会拉着他与之对立,将平举的手掌压在头顶,然后直直往前挪出一截,也将他囊括在内。
“又长高了啊。”少爷说着,他的声音总是很轻,仿佛随时会散在风里。
他莫名想伸手拉他一把,于是便不自觉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怎么了?”那人眼中似有细碎光芒闪烁,他被晃了一下,松开手指,摇了摇头。
“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可以找我。”少爷微微笑着,小小的梨涡荡开在嘴角,分外好看。
——像是某种珍贵的收藏品,美丽而一触即碎。
所以他得保护他。
在那以后,一次行商的路上,途中不知从哪杀出几十山匪,持着砍刀骑着马气势汹汹。他早在先前便本能似的感到了危机,一直悄悄跟在商队的最后,见此情形,自然飞身而上,以树枝作剑御敌,横扫千军。
可这到底是具肉体凡胎,会累会痛也会死,他身中数刀体力不支的陷入了昏迷,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眼,是那少爷不顾一切从车里冲出来,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他突然就觉得有些难过,可还没来得及回味几分,视线就被突然掐断。
等到一觉睡醒,身边又是熟悉的药香,少爷坐在床边上,大半个身子压在他大腿边上,有些微乱的长发绸缎似的铺开在肩上,衬得他的皮肤愈发苍白,带着某种釉质的光泽。他默不作声的看了一会儿,抬起的手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没落下去。
他只是安静的等到那人迷糊转醒,揉着惺忪的眼茫茫然与他对视片刻,才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你醒了啊……”少爷说着,将乱七八糟的头发刮到耳后,刚想再度开口,却猛然弯下腰去,疯了似地咳嗽起来。
看那架势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他心跳微乱,连忙想从床上起来,可刚一抬身,便已有几人冲了进来,扶着那人离开了房间。
少爷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他一眼,瞳仁黑洞洞的,像是能将人吸进去。
他心下一紧,一直等那人彻底消失才回过神来,仿佛三魂去了七魄。
他说不出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只在得知那人生着病又不肯喝药时,血管里仿佛有火在烧,连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气。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气愤,甚至不经思考的一剑劈开了厚重的门锁,端着药丸杀气腾腾的冲了进去。
少爷躺在床上,浑身上下只着一见薄衫,裹在厚厚的棉被里,闷出一脑门的细汗。黑色的发为此黏在带着不自然潮红的脸侧,见他来时,才悄悄偏过一点。
或许是生病的原因,那人眼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汽,透亮透亮的,甚至比平时还要清澈几分,明明白白的映出了他的影子。
在他的逼迫下,少爷还是老老实实的将药喝完,逐渐康复起来。
这场小小的风波就算过去了——他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一切回到了从前。
某日他在院中练剑,那人急忙忙赶来,甚至只穿了单衫;他看在眼中,不由得皱起眉,斥了两句。
少爷听闻脸色一红,有几分不敢看他,薄薄的唇动了几下,像是有话要说。
他静静的等,不知为何甚至有些紧张了,攥着树枝的手指悄悄握紧,又很快恢复常态。
那人说:“我想看你舞剑。”
……似乎与以前没什么不同。
敏锐的直觉隐隐约约告诉他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但具体的却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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