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卫平戎还转开了目光,低头把两人份的早餐分了盘。
直到顾江初略显磨蹭地挪到了吧台旁边,他才时机恰好的把杯盘推了过去——中途还顺手帮忙拉开了高脚椅, 以便顾江初能直接落座。
与学院舰上那间堪堪能放两张床的休息室相比,光明号上这间舱室要大了一倍有余,不只能容纳下两个并排而放的休眠舱,有一组内嵌式的壁柜,有个独立小浴室,沿正好侧对“休眠区”的空白墙面一侧,还建了这么个小吧台,把整个舱室一分为二,算是搭了个室内休息区。
作为一艘物资满载的情况下可在宇宙中航行至少五年,兼顾了星际宜居观光舰与重火力战舰双重职能的重型舰,光明号上当然设有专门的休息区,且休息区内各项休闲娱乐设施应有尽有,远比建在单一舱室内的小吧台要丰富有趣,舰上也有专门的餐厅,能提供出的食物超过一百种,充分照顾了舰内多族船员的口味多样性。
而既然舰内什么都有,公共休息区和公共餐厅都比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吧台要好,为什么还要浪费舱室面积建出一个室内休息区呢?
答案大概只有特地帮顾江初和卫平戎准备了这个房间的长辈们知道。
顾江初在自己的专长项上鲜少掉链子——譬如他先前有条不紊的动用能力,铺开精神场,开着架性能感人的教学机带卫平戎脱困。
当他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事物时,表现往往也是沉着又高效的——譬如他在刚搬到那间高层公寓时发觉隔壁可能住了个没登上巨石碑的“不合格者”,便主动展开接触,再渐渐把对方纳入了“自己人”的界限范围内,在与对方相关的事上毫不含糊,表现出了惊人的积极——虽说他本人是在被麦卡伦灌了一耳朵道理才觉出的这点。
然而一旦剥离“专长”与“感兴趣”这两大要素,回归到最普通的日常生活中,就同卫平戎这几天所体会到的那样,日常里的顾江初没那么早熟可靠。
他会赖床,会偷懒,逮着机会就摸鱼睡觉。
因为打小就获得了巧克力——卫平戎听说这是伊恩的别名后很是震惊——这位全能保姆的照顾,顾少甚至还真的被养出了一点少爷脾气。
他习惯三餐都有家用机器料理好,习惯饭后的残渣和器皿也都由人工智能清洗回收,就连每天的穿衣搭配都是穿搭程序提前一晚自动生成好了,再由小机器人替他从衣柜里挑出来并熨烫好,不然,他就醒来后第一手抓到什么穿什么,从不费心思挑。
也得亏是顾江初脸好,长他那副模样,还有副天生肩宽腿长的身材,靠颜值撑起全身造型,随便瞎穿也能成就一番“自由混搭风”,否则,“星际奇葩穿搭榜”上迟早有他一席之地。
这样的一个更加真实的顾江初,他在“绯闻对象”面前受食物所惑,当场肚子叫,那当然也是会不太自在,有点不好意思的。
幸好留给他不好意思的时间不长。
和卫平戎并排坐在小吧台边用完早餐后,永远精确的智能助手便冒出来提醒了一下他们时间,他们稍作收整,接着就一起出了门,前去训练室报道。
值得一提的是,卫平戎在确认顾江初已经吃完时,主动替他收走了餐盘,把他用过的餐具杯盘一并放进清扫机,在转身时还顺手又给顾江初倒了杯温度适宜的纯饮用水,伴有一张湿巾。
自己收拾时顺手帮同伴也收一下,这不是什么需要特别点出的事。
但若是帮忙的与被帮的都十分自然,隐隐流露出了习以为常的迹象,动手的那位还记得另一位每天餐后都要喝杯温水,用温度控制在二十度的湿巾擦手时,这样关照到细节的帮助便显得很耐人寻味了。
随着顾江初的“成熟可靠”壳在卫平戎面前一步步卸下来,卫平戎先前一直无处发挥的年长姿态竟是慢慢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他和生活中正在开始受他照顾的顾江初都还没意识到这点。
到了四面墙壁都为特殊材料打造,可确保将一切能量场改变都限定在这个房间中的特制训练室后,生活细节中能照顾人的年长者摇身一变,又成了需要年幼方来帮他稳定精神场的那个。
“设备已经全部进入预热阶段,预计三分钟后可全面启动。”通过做了专门保护措施的远程通讯端口,超长待机了一晚的麦卡伦人还在技术部内,仅声音到了场,他与数名技术员一同远程操控着训练室内的各项设备,那些消磨了他们一宿的资料悬浮屏则仍在后方亮着——技术部里简直不需要开灯,光是这环四分之三个室内而开的多个悬浮屏彼此光芒相映,就能当基础照明使,不知情人士这会迈进技术部,乍一眼看了这场景,没准还会觉得还颇有古韵,叫人想起古地球时期的一个叫“囊萤映雪”的故事。
因为资料多而庞杂,特殊案例又需格外谨慎的特殊对待,是以一整夜过去,解析进度才达百分之七十。
而他们得等到进度慢慢拖到百分之百,才敢说自己获得了一个大方向必然准确的初步结论。
“抓紧这三分钟的仪器预热时间。”麦卡伦在通讯端口说,“尤其是小卫,你可以开始调节情绪了。”
被点名的卫平戎应了一声,退到房间一角,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闭上眼,在脑中调动起那些曾让他不安、惊惧、愤怒……以及其他一切能勾起他负/面情绪的回忆,继而有意识的强迫让自己不要再去有意压制它们,任由它们充斥内心。
虽然初步结论还未下来,但凭靠着已经提炼到的数条重要信息,技术员们已经有了两个与结论不会相差太远的猜测——
第一,卫平戎身上应该是确实携带有一种未知能量,但用“灾难能量”来形容并不合适,它是某种兼具了干扰性和侵染性的能量,目前已知对机器十分有效,或许还有一定“运气更改”作用——这条被半数以上的技术员打了问号——其他作用未知。
第二,该能量具有潜伏性,普通仪器不可查性,它的爆发与否及爆发时的强弱程度似乎与卫平戎本人的情绪相对应,卫平戎个体的精神场越是不稳,负面情绪越是不断滋生,这股干扰能量便也越强,爆发时的覆盖范围越广。
综合这两个推测,在初步结论下来之前,卫平戎这几日与顾江初进行磨练训练前都必须通过自我刺激来调节情绪。
这是他们目前唯一已知的可激发能量爆发的方式。
它实际操作起来远比预想的要难。
负面情绪之于卫平戎,就像是一头关在笼中已久的凶兽,他在发觉自己“生气会让事情更糟”后就开始学习如何克制它,压抑它,把它驱赶回搭建在心底的囚笼里,并悉心为这个囚笼铸起千重锁,自己则像个镇守在囚笼外的“镇妖人”,每日战战兢兢,从不敢让那头凶兽有半点出笼的可趁之机。
顾江初曾为卫平戎那“一万分钟零成就进度”的虚拟家园游戏时长惊诧,他也是后来才惊觉,卫平戎在尝试过多次失败后依旧耐心如斯,一遍遍周而复始,能不能得到成就与否,可能早就不再是对方的目标。
卫平戎是在用反复的失败磋磨他自己,直到他在任何窘境面前都能泰然处之。
而现在,为了激发能量去主动勾起负面情绪,等同于叫“镇妖人”转身去砸了自己亲手造的囚笼,融了他亲自上的锁。
可他守塔不止千日,耗费在现实中的时间远不止一万分钟,让这样的人去回头毁坏自己的成果,又谈何容易呢?
卫平戎每回都要很花上一段功夫,训练室内的监测器才能开始捕捉到细弱的干扰能量波动。
并且那好不容易才产生的干扰能量还细弱如蛛丝,随时可能被一阵不知哪里吹来的妖风吹断,
顾江初在与卫平戎努力调节情绪时,就站在与对方正相对的角落。
这个角落是专门被隔出来的一个“安全角”,顾江初身前竖着到直通到顶的透明隔离屏障,能确保卫平戎的精神场刚开始不稳时,那股干扰能量不会横扫到他这里。
这是基于他的精神场曾自动向卫平戎开放,卫平戎在精神场波动伊始“不请自来”汲走了他精神力而做的额外筹备。
他们第一天刚开始做磨合训练时,就是因为忽略了这一点,结果卫平戎迟迟进入不了状态,他每刚有一点情绪不稳的苗头,顾江初的精神力就像“闻味而动”的某种兽类,他俩的精神场以惊人的速度对接到一处,那一点苗头全被顾江初镇了下去。
“搞不懂。”当时围观了全程的一名技术员满脸难以置信,摇着头说,“我从没见过契合度这么高的精神场,你们俩的精神力就仿佛是互补的,在你们谁也没特意去控制的情况下,它们居然能越过主人的意志发生对接!”
顾江初和卫平戎闻声对视一眼。
卫平戎因为最近才开始品出了一点“精神场对接”是什么滋味,听了那句“互补”,正默默整合着新知识,就见麦卡伦远程嘴欠。
尖耳医生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调侃他们的时机,在通讯端那头道:“诸位,我建议在分析结果正式下来之前,我们可以先用个暂用名来指代这种互补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