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记起方才接收到的影像画面上,小婶身后似乎就是他曾出入了十数年的大门,卫平戎连心里一紧都没能紧上,下一秒,他就看见屏幕中的视角骤然拔高——
那位不知名仁兄一跃而起,爆发出了能狂揽一切跳高竞技的弹跳能力,像被哪个倒霉孩子一棍轮出去的棒球,在半空中晃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线,然后……穿透玻璃,进到了他曾住过十多年的房间里?!
卫平戎目瞪口呆,险些去找暂停和回放键。
哪怕是第一视角,也能看出屏幕上的“人”是渗透进了房间内,对方在接触玻璃的一瞬间,诡异的水样波纹荡漾开来,视角一瞬间变得格外开阔,仿佛开了三百六十度视角,画面都隐隐有些变形,成了个摊开的球面。
但也就那么不到两秒的时间,摊开的视野又回归正常,变成了一个正常成年人当有的视角。
卫平戎看见这个“人”稳步走向了墙壁,直至与墙壁越来越近。
当年,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林荷和卫天诚亲自动手给这间房间做了些室内软装,那色调温馨的环保墙漆是林荷选的,卫天诚则意外的充满一颗少男心,觉得得给儿童房里添加些可爱的糖果色,于是他趁林荷没注意,拎起沾满粉嫩颜料的刷子就往墙上糊,但是画工实在不怎么理想,被林荷发现后丢了刷子就跑,然后被爱妻的“天外飞刷”正中后背……
这些事都是卫天诚后来自己和卫平戎说的,因为卫平戎小时候太闷,读作“小叔”,实为“父亲”的男人便勇敢自揭黑历史,试图靠这些趣事来打动小男孩,让闷声闷气的小崽子多少在他们面前放开一点。
那画毁了的墙壁一角回落到林荷手上,最后被改涂成了一副占据四分之一个墙面的装饰画。
盯着那幅距离越来越近的画出神了一会,卫平戎忽然反应过来——这人是不是和墙壁靠得太近了?
正这么想着,他想要转向顾江初的脑袋还没转过去,就见屏幕先是一黑,继而又亮起,林荷的身影接着出现在了屏幕里。
画面中,林荷坐在一把椅子上,微微垂着头,闭着眼,胸口依旧有稳定起伏,身上未见明显伤害痕迹,可能只是昏迷了过去,她身后站有两名架着枪的男人,还有一个男人站在她前方,耳后可见通讯器,那人嘴唇不断翁动,应是正在和谁联络,面色不耐之余,还带有两分不甚分明的忐忑。
“他多半是在和刚才下令集中向我们开火的人联络。”观看录像期间,顾江初一直没说话,给卫平戎提供了良好的思考环境,他直至这一幕出现,才轻轻开了口,适时的补上了一点解说。
刚刚出现在屏幕中的所有情景,顾江初都已通过伊恩看过一遍“直播”。
“他们的第一联络目标应该是你,试图拿阿姨威胁你去做某事。”顾江初说,“但因为你之前释放出的那股强干扰能量,他们发觉联系不上你了,这些听从上峰指令的家伙不敢轻举妄动,才放倒了阿姨,然后联络上级,征询他们的下一步行动。”
卫平戎露出一个很想要问些什么的表情,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
因为屏幕上的画面又开始变化了。
已经见识过这影像录制者先穿玻璃后穿墙的本领,卫平戎一面心系着小婶,一面留意着录制者的古怪之处。
为什么对方能轻易穿透这些物体而不毁坏它们,为什么对方明明已身处室内,却像没有任何人看见他一般,那几个身份不明的家伙谁都没朝他站立的地方看上一眼?
就在卫平戎如此想着时,那位神通广大的录制者居然像只壁虎,贴着墙一路向上,最终稳定在了天花板上
卫平戎本人都还没自天花板角度看过小叔小婶家,他看着这超出想象的场景,整个人都愣住了。
随后,像是终于看准了时机,录制者飞身而下,正式展开营救工作。
对方自天花板上一跃而下的同时,屏幕在卫平戎面前一分为三,他下意识去瞟了眼三块屏幕上的时间,不可置信地发现录制者竟是同一时间袭击了屋内三人。
人在面临突如其来的进攻时,越是毫无防备,越易手忙脚乱,那看守着林荷的三人看着各个持枪,颇具坏人素养,可他们却被这位天降神兵打得全无还手之力,画面至多只因干架抖动了两分钟,三位看守就被挨个打包捆扎,还一个补了一针管具备昏睡效用的药剂。
录像至此结束。
屏幕画面再次模糊不清,进入对接必经的信号调频时,卫平戎想转向顾江初几回的脑袋终于转了过去,他缓慢眨了一下眼睛,觉得顾江初可能有传说中的江湖骗子潜质——对方说好要给他答疑解惑,挑重点说,然而他看了这么一段视频,心底的疑问毛线团整个膨胀了一倍,丝毫没感到有什么答疑解惑的效果。
……不,他怎么能觉得宁愿被群体排挤也要留下来陪自己的朋友是江湖骗子呢?
卫平戎不出三秒,就又亲自抹消了心底才建立起来的等式。
他试着在一片惊愕中组织语言:“这位……赶去小婶身旁的对象,是你认识的人,对么?他现在和小婶在一起,确保着小婶的安全,并把这份营救过程录像发给了你?”
顾江初微一颔首:“在你提起阿姨的表情语气不太对时,我就猜到阿姨可能遇到了危险,所以请对方做了紧急定位,严格来说,这算是次违规‘人肉’,但情况紧急,走正规程序太慢了,他在成功定位到阿姨后紧急赶了过去,幸好对方还没做人质转移,你之前的那次爆发虽然突然,却歪打正着,乱了他们的要挟计划,匀出了救援时间。”
正说着,信号调频完毕,屏幕又一次清晰起来。
这次,出现在屏幕上的不再是录像,而是实时视频通话。
卫平戎看见一个面孔陌生的青年出现在了视频窗后,背景是医院走廊。
大概是顾及到所处环境,青年的声音放得很轻:“林女士已被转移进了看护病房,我送她来接受了一次全面检查,医生在她体内发现了昏睡剂残留,除此之外,没有更多损伤。”
说完,青年调转了摄像头朝向,他走进了就在旁侧的一间病房,让仍在昏睡的林荷入了框。
卫平戎在看见安然无恙的小婶时重重呼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确认了小婶的安全。
哪怕谜团重重也好,青年身份莫测也好,顾江初与对方的关系值得思忖也好,确认小婶安全的这一刻,卫平戎觉得以上谜团都不是问题,他发自内心的感激解救了小婶的对方和顾江初。
“谢谢你。”卫平戎不知对方那头的音频接受音量是调至了多大,他怕吵到林荷休养,声音同样放得很轻,“真的非常感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你们这份情。”
青年形态的智能助手把这当做了一份提问,他迅速替卫平戎做出了分析:“你可以考虑忽略我,全部还给江初就好,并且要说还情方式,其实也不难思考,眼下就正有你能为他做的事情。”
卫平戎下意识顺着伊恩的分析问:“是什么事?”
智能助手同样是“一心二用”,他附着在顾江初个人终端上的分/身扫描了一下所属者精神水平,数据传回本体这里,他飞快就数据做出一个评估,说:“请尽量保持心态平和,情绪稳定,不要出现过大情绪波动。”
这话听起来十分耳熟,顾江初不久前才对卫平戎说过一回,他悄悄瞥了一眼还不知伊恩真实身份的卫平戎,料想伊恩可能是和他一样考虑着小机甲的伪装稳定问题,没有贸然介入这场人机交流。
卫平戎和顾江初的思路不谋而合,他也记起了顾江初的叮嘱,郑重地说:“因为这么做才能确保我们的伪装不被发现——我会的。”
“不仅仅是为了确保伪装不被发现。”出于对所属者精神水平的维护,智能助手指出顾江初特意没说明的要点,严肃补充,“相信在正式确认进入安全环境内后,你们会展开一次有关双方能力详情的探讨,我必须得在这里先多嘴说一句,卫先生,你的保持情绪稳定对江初来说至关重要,他现在承受不起你的再一次爆发,不然,他可能会面临被你榨干的风险。”
顾江初:“……”
等会,他被什么?
与为智能助手惊人发言僵成人形雕塑的所属者不同,卫平戎那正经八百的词汇库里,压根就没记载与“榨干”相关的引申词意。
听见对面的青年说他会把顾江初“榨干”,出现在卫平戎脑海里的是受他干扰能量影响,顾江初宛如放进脱水机的果子,瞬间被制成“人干”的可怖场面。
卫平戎十分谨慎克制地回答:“明白了,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让那种场面发生的。”
伊恩闻声欣慰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向他表情凝固的所属者,有些疑惑:“哪里不舒服么?”
边问着,智能助手又远程接受了一组扫描数据,没分析出什么,只看出顾江初的情绪不太稳定,便提醒道:“虽然我觉得你不会犯下这种失误,但请你也保持心态稳定,安女士搭乘的舰船已进入与你们相邻的星域,她带上了自己的‘朋友’,你们很快就能在目标星区内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