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有如果。
就连出自殿堂的伊恩都没能扫描到这艘潜藏指挥舰的存在,智能助手将位于伏击战队正中的那艘舰船识别为了敌方指挥。
“不要只盯着这个还算有用的残缺品。”
这艘藏在战场最后方的舰船主人——方才那位半个身子都直冲屏幕探去的舰长说。
他好像已从收获巨大惊喜的狂热中渐渐平息下来,上半身又闲适地靠回了椅背上,脖颈还微微后仰,翘起了二郎腿, 俨然一副准备愉快观影的做派, 叫人觉得, 他面前的立体屏幕上其实并不是战况实报, 而是正放着某部战争大片。
他的指令只说了半截, 没说明除了那个“还算有用的残缺品”外, 还想要看些什么, 但一旁站着的副手对他没提出口的需求心领神会,那原先只锁定了一台教学机甲的立体悬浮屏即刻一分为二, 分了一半屏幕给与那台机体紧密相连的另一教学机。
顾江初驾驶的机甲出现在了这位不知名舰长眼前。
“我们目前仅是捕捉到了他们的机体近距离图像。”利落完成舰长的要求后, 副手毕恭毕敬地询问,“需要让技术员接入对方机体内部, 为您转播更加清晰的机内情况么?”
这位副手的身体构造十分奇特, 他有着类人的下肢, 上身却百分七十都是机械的,他金属质感浓重的双手可自由变换形态,甚至与这艘舰船的一部分控制系统直接相连。
刚刚, 他就是动用了自己和控制系统链接的功能模块,远程替舰长分割了悬浮屏。
有着这样一位构造奇特的副手兼亲卫,舰长同样是走这类“后天改造人”画风,他宛如一尊打教具陈列室里走出来的医用人体模型,整个人从头顶开始,好似有一条贯穿全身的“中线”竖行直下,将他分成了对称的两半。
一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露出的“二点五”官几乎称得上英俊,另一半却像揭走了半身表皮,但露出的“骨肉”也提不上血腥。
他那揭开人皮的半面身体下,是泛着冷冷光泽的金属骨骼,仔细看去,还能找见数个武器嵌置口。
这个疯狂的改造爱好者抛弃半边肉身,把自己装成了件人形兵器!
“不用。”
“人形兵器”舰长在副手询问完后过了半晌,才回答出声,他沉默期间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顾江初驾驶的机体上,好似已看得浑然忘我。
下完拒绝指令后又看了会,他才继续说:“且不提顾江初的精神力本就超凡绝伦,是这会顾及着战斗和那件‘残缺品’,才完全没注意到我们的窥探,就算他没留意到我们,但你的‘兄弟’可还跟着他呢。”
说到“兄弟”时,“人形兵器”舰长朝自己的副手看了一眼。
面部是副手整个上身为数不多没机械化的部分,当然,也不排除他和自己的长官一样,是在金属骨架外套了层仿生皮肤的可能。
“兄弟”一词没对副手造成任何情绪变化,他嵌在眼眶内的仿佛只是两颗剔透的琉璃珠,闻声,他只看了窥探不到机体内部的屏幕一眼,然后端正向舰长行了一礼,如实汇报:“我没有感受到‘巧克力’本体存在的痕迹。”
“但他的核心一定被顾江初随身带着。”舰长接话道。
他好像存心想拿“兄弟”激起一点副手的反应,又说:“怎么,看见自己同一实验室出来的‘兄弟’本体都没被带出来,你一点也不担心?”
“正如您所言。”副手答,“我们只是同等技术条件及生产环境中诞生的批量产物,实际上并没法同完整的高阶智慧生命体一般产生过多感情。”
也不知是对这个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舰长嗤了一声,倒是没有再执着于这个问题,他冲悬浮屏转回头去:“我们的屏蔽仪能隔绝扫描,干扰器能掩护延伸到他们附近的‘阿特洛波斯’监测器,但主动侵入机体内部,就等同于主动突破了自己搭的防护网,能被他俩轻易发现。”
在长官以否定回答自己的问询时,副手就已想通了其中关键,他再次向难得费心解释的长官行了一礼,意识到对方今天心情真的格外不错。
第一发“通告炮”没能激起多少“阿特洛波斯”反应,监测器连一个微小反馈都没收集到,那时候的“人形兵器”舰长面色沉冷,他的副手在心底把又一次失败的比率值都提升过了百分之五十。
谁曾想,在耐心等待许久后,他们的监测器居然又被触动了!
这个令人欣喜的反馈促使舰长飞快做了个决定:“远程定位弹瞄准那两台连在一起的教学机,这件‘残缺品’的能量值可能与情绪相关,监测器开好采集,收集他在情绪出现剧烈起伏时的数据!”
远在前方与人类军方对峙的伪指挥舰当即响应了这个指令。
这才有了那发直扑顾江初和卫平戎而去的粒子炮。
“您就不担心若是他们真的被击中的后果吗?”
副手虽然声称和既当助手又当保姆的“巧克力”没有兄弟感情,但就话多这一条来看,他和伊恩确实是一套技术出来的兄弟。
彼时他纵览了一下往期数据,认定“人形兵器”应当是不会想要伤害顾江初,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自发现卫平戎的确就是他们想要找寻的目标起,心情就很好的长官没介意他多嘴,只眯着眼睛看立体屏:“你以为顾江初是什么?”
副手一顿:“是您心目中的‘完美品’?”
长官给了他一个堪称鼓励的眼神:“不错,他不仅是以我们的标准评判出的‘完美品’,也是克罗夫计划支持者们公认的‘完美品’——一个自然结合进化出的能力卓越者,精神场还天生带有镇静与克制效用,能压住一众人形杀器,听上去就叫人振奋,是不是?”
副手还没接话,他的“人形兵器”舰长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只是他还缺了点东西,他缺自己天生的另一半,可等待一名自然结合诞生的能力适配者实在是太难了,能力还不一定完全和他配套——比如我就不行——所以你瞧,我这不是在帮他吗?我会替他‘造’出一名完美的适配者,那将是我最杰出的创作之一!”
长官本是一名狂热的非法生命体改造者,酷爱物种嫁接与强迫性物种融合,却把自己说得宛如一位操心年轻一代配对问题的“重度拉郎爱好者”。
副手无法随意置评所属者的言行,他沉默着听完,然后随对方继续看实况转播屏。
那位被公认为“完美品”的对象,正在高等粒子流及远程导弹中带着他们找到的“残缺品”左突右闪,机侧绑定着另一台机体也没影响到他的机动性,他一直谨慎的把自己稳定在了一个不过度靠近友方机体的范围圈里,那链接在一块的两架小机甲配合默契无间,一眼望去,几乎能像旧时科幻作品里的变形金刚一样合二为一。
正式交战之初,卫平戎还焦急地在通讯频里提了三四回让顾江初断开链接,但顾江初在另一头就像突然聋了,哑了,他们的视频窗都还没关闭,那人有条不紊地在窗口对面操纵两架机体闪避,半晌后才朝窗口短促一偏头:“啊,你说什么?刚刚信号不好。”
卫平戎一开始信了,迅速又说:“断开链接,我怕继续给你带来危险,我们分头行动!”
顾江初拽着他再次避开一道粒子流,趁着对面动作骤然慢下来的间隙果决回击,然后才说:“啊,什么?”
如此几回之后,就算是卫平戎,也觉出这人恐怕是在故意装傻充愣,就是为了不放开他了。
方才没开战还好,此时都已开始交火,对方却还这么不顾及自身安危,卫平戎之前那点“一分钟生气”陡然又冒了出来,并且这次神速高效的直冲头顶,他头一回面对顾江初时眼底带了愠怒。
“放开。”卫平戎说,“我不想连累你。”
顾江初感受到了精神场里的震荡,觉得卫平戎大概已炸成了一只毛球,但对方就是卡在“即将亮爪”这一步,“呼噜呼噜”的小咆哮都出来了,爪子却小心在肉垫里缩着。
顶天也就只能给他脸色看。
“不放。”他说。
卫平戎在视频窗对面做了个深呼吸,同时余光朝外一扫,眼尾捕捉到一点光芒闪烁,他定位瞄准发射左侧肩炮一气呵成,直冲那点光芒而去的肩炮于射程内和一发导弹相碰撞,炸开一朵异样绚丽又异样灼热的太空之花。
在他的肩炮发射之时,顾江初牵带着他们的机甲灵活闪避,顷刻间退出了爆炸波的扫荡范围,倒是敌方机甲没料到他“以毒攻毒”,撤退不及,被爆炸波扫了个彻底。
那架敌军机甲是否与刚刚那朵“太空之花”炸成了烟花二重奏,卫平戎没回头去看,颇有点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架势,他目光又转回了顾江初身上,开始思索起是否有强行分离两架小机甲的办法。
“不行。”顾江初赶在他琢磨出思路之前说,“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由于前后话题略显跳跃,卫平戎下意识的朝他以为的方向想,他说:“觉得不好就对了,放开我,不然会更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