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观点是,语言是人类独有的、而在其他动物社群中不存在。现在仍有科学家在奋力研究动物语言,海豚、鲸等大型海洋哺乳动物被认为是拥有某种程度的‘语言体系‘,还有一些鸟类也可以实现声音沟通。动物的语言也许不像人类语言这般好理解,但也无法完全否认它们的存在。因此,以语言来判定人和非人区别,似乎也不够严谨。
再后来,有人提出,人和动物的本质区别是文化。我个人觉得,这个观点可能会更加贴切一些。当然,我们这里所说的文化,和中文日常语境下的文化还是有所差别的。文化一词,主要演化自拉丁文cultura,最早的词义大概是‘灵魂的培育’,后来融合了多重概念,指代了人类在某种生存环境下的各种精神活动。前面所提到的种种,包括语言交流,几乎也都属于文化范畴内。
不过,我们同样也得知,动物社会中同样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文化现象,想要由此将它们与我们区分开来,似乎并非是一个‘质’的问题。似乎没有哪一种概念是可以从‘我有你无’这个角度来真正区分人类和动物的区别。我们的创造性、文化延续和精神活动,比动物来得更加高级、更加复杂。这么看来,它像一个‘量’的问题。
文化不可能是一个人的,它具有强烈的社会性。而我们传承先人的文化,掌握了与生活息息相关的知识和经验,这反映的是文化的累积性。正因为文化定义的复杂性,用它来区分人类社会和动物社会,具有更高的准确性。
当然,我想,这远非是最终答案,今天的我们依旧在寻找答案。我将这个问题抛出来,并非是想逼迫大家建立一个有所谓标准答案的知识点,而是想借着关于这个问题的思考,请大家思考另一个延伸问题:我们作为人类,既然有别于动物,那我们应当承载着什么样的责任呢?
没错,责任。
环境保护,包括环保相关的动物保护和植物保护,我们的出发点是什么呢?最知名的一个环保口号是保护地球就是保护人类自己。我想你们都听过,可能也跟着一起喊过。不过,我们仔细想一想,这句话对吗?某种程度上而言,可以说是对的。因为人类和其他物种一样,毕竟是依附于我们脚下的这颗星球存在的,地球要是不行了,人类也肯定必须是完蛋了。
但这句话也不能说是对的,或者说,它从逻辑上而言,不够合理,因为我们根本无法完成这个大前提:保护地球。人类,相较于孕育生命的自然,力量极其微小,几乎无法改变任何大事件,更别提撼动整颗星球的演化进程。
我们是微不足道的。
地球不在意我们,就和大象不在意它们表皮下的寄生虫一样。
人类并没有自我想象中的那般全能、那般重要。甚至于说,在破环环境这方面,我们的所作所为对地球而言也是无关痛痒的。”
老教授的话引得大家一番苦笑。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有点遗憾,我们爬了几百万年的演化阶梯,到达几乎顶端的位置,傲视一切,才发现,自己仍旧不过是一粒微尘,随时随地都可能消失灭亡。
人类,确实,凭借一己之力,直接或者间接造成了不少物种的灭亡。这是不争的事实。然而,从地球初始到现在,曾经存在过的99%以上的物种都已经灭亡,而其中的绝大多数的绝大多数的死亡,都和我们人类没啥关系。是不是这么一想,感觉到如释重负,却又莫名悲哀呢?
与其说我们胆敢去拯救地球,不如说这是一场人类的自救。但是我们所说的自救,其实并没有一个绝对的章程,我们甚至无法制作出一张计划表来,告诉大家,诶,只要你今天少用一度电,少用一双一次性筷子,那么人类在未来的某个年限之内就不会灭绝。
没有,不存在这样的事情。不仅仅是我们普通人,那些聪明的天才学者们也同样在苦苦思索这个问题。人类是否是终将毁灭的?我们可以制止这个过程吗?我们可以延缓最终绝境的到来吗?
我们隐约知道这样下去不好,却又不知所措。一切尚在摸索,一切仍有可能。我们的野生动物保护、物种保护,和大多数的环保举措一样,都在追求一种不定因素之中的平衡。既然我们已知上一刻的地球是平衡的,这一刻的地球也没有动乱,人类安然无恙,那么我们所有的保护措施都只需要做到一点:维持此时此刻,如有余力,逐渐恢复到上一刻的平衡。只需做到如此,就能保证我们肯定能活着。
这个物种要灭绝了?好的,我们去保护它,我们去挽救它,我们去人工繁殖,恢复它的野外栖息地,让它的数量一点一点回到十年前三十年前。
这个物种对人类有用吗?不一定,大多数的生物物种和人类都没有直接关联,可能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它们,更别提利用到它们本身的价值。它可能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离我们十万又八千里。它可能长得极为丑陋,生活作风猥琐,既没有观赏价值又没有能够引起人类共鸣的品质。总而言之,这些物种哪怕是灭绝了也不会带来任何不良后果。
通常而言,野生动物保护令普通老百姓难以理解的点就在于此。因为它们离我们太远了,看起来一点价值也没有,而保护它们则需要耗费无数的精力和金钱,甚至努力到最后,还很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大熊猫救起来还能看团肉,像巨鸊鷉这种,别说没见过,就算是看见汉字都念不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总的来说,就是不划算呀。
更有一些声音指出,你说,这些动物难道不是生活在野外生活在大自然吗?既然生活在自然界里,难道它们不应该接受物竞天择的规律,自觉接受灭亡的命运吗?我们人类要是施以援手,让一个本来应当灭绝的动物起死回生了,我们这算不算是逆天而行,我们会不会自视太高了,会遭报应的吧。
不得不说,这些角度,乍看之下,都很有道理,仔细想来,也很难反驳。然而,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救?
就是因为我们需要维系这一刻的平衡。
我们不救,失去一个地球伙伴,很可能就会在未来某一刻失去赖以生存的平衡。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微妙的,它不一定发生,也不一定能带来正面影响,但是风险最小的尝试往往就是保持当下。
如果我们不在自然循环之内,我们当然可以不参与所谓的‘物竞天择’。然而我们自身就是天择里的一环,甚至可以说我们是造成其中某种环路的罪魁祸首,我们可以跳出来吗?我们所做的,不过就是去抵消那些人类行为带来的不自然的后果,尽可能地保持当下这一刻。
就是这么简单,不去扩大,只求维持。但做起来,当然相当不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无法实现的一个目标。在实现这个目标的过程之中,人类必然有许许多多的尝试。哪怕是功利性如我们人类,也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做某件事情,是无法直接说出它的意义的。更多时候,我们做这件事情,是源自身为人类的责任心。
动物园就是我们的尝试之一,就是我们的责任心,是我们沟通自然的窗口。
动物园可以创造奇迹吗?当然可以。但是这种奇迹也很脆弱。捷克共和国的德武尔克拉洛维动物园曾经引进过五头白犀牛北方亚种。野外北白犀在全球范围内凋零。他们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实现了北白犀的人工繁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内,几乎是凭借着一己之力,挽救了这个濒危物种,造就奇迹。在冷战时期之后,他们开始向世界输出北白犀和繁殖技术。
然而,所有的努力最终都化作一缕云烟。送往其他地区的北白犀繁殖失败,剩下的最后几头也逐一去世。就在前两年,北白犀这个亚种的最后一头雄性犀牛宣告死亡,仅剩的最后两头雌性还生活在肯尼亚的保护区。
我还记得世界上最后一头北白犀雄性死亡的消息当时在中外各大媒体上可以说是铺天盖地,那一年,年轻的我已经学会上网冲浪了。当然,这种消息的盛行,往往是媒体人的某种舆论导向陷阱,他们想通过可以营造一个惊世骇俗的标题来达到一种耸人听闻的效果。结果,当然是很成功的。这几年,关于物种灭绝的消息越来越多,大众的关注度也在逐年增加。究其原因,主要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同感。在自然力量面前,人人自危。
但是只能感受到表层的情感还是不够的。我们,我们的后代,需要有足够的知识基础去理解人类未尽的事业,才能够有能力培养一代又一代的接班人,继续探索,寻求真知。在动物保护和环境保护这一点,没有什么能够比一座优秀的动物园宣传效果更好。这也是我始终对动物园抱有热情和期待的原因。
也许有一天,动物园如同很多人类文明中的瞬息一般,完成使命后,会最终消散在历史长河之中。不会再有动物失去自由,无需再有物种付出沉痛的代价,我们人类终将找到平衡之道,延绵千万年。这种未来,过于理想,我不敢想。但我愿化作星火,投身无垠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