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第九洞的大门前。
身着艳丽红衣的洞灵正在翩翩起舞,衣袍末端的灿烂花纹随着舞姿轻盈跃动,仿若深邃夜空中划过的流星。虽然没有伴奏,亦无人欣赏,她却跳得酣畅淋漓,舞得兴高采烈。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旷洞穴里回荡,并顺着狭长的穴道进入到了迷宫中。
等到舞蹈结束,洞灵便绕着洞穴踱步,边走还边自言自语。
“哎呀呀,太久没练都有点生疏了,不知道无涯会不会喜欢呢……”
“不过无涯曾经说过,美人是可以有瑕疵的。既然如此,即使动作上有些小问题也应该无关紧要吧,毕竟我可是美人呐……”
“虽然还没能离开,但是已经解决了最大的情敌,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无涯,你可要等着我去找你……咦?”
正喃喃自语着,洞灵突然发现自己挪不开步子了,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牢牢禁锢住了她的双脚,让她如同生长在地面上的草木般无法移动。紧接着,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笑。
轻蔑的,不屑的,充满嘲笑意味的笑声。
“谁?!”
洞灵猛地扭头,只见在正对着自己的那个洞口,此时突兀地站着一个人。岩壁的光源法器散发着银色柔光,轻轻落在了那人的身上,对方的五官相貌也就彻底呈现在洞灵眼前。
漆黑长发,精致的面容,身材凹凸有致,却遍布累累伤痕。
看起来就像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这其实有些奇怪,因为迷宫九曲十八弯不假,但是最多让人迷得晕头转向,应该不至于有如此杀伤力才对。还是说此人在进入迷宫之前,就已经身受重伤了?
这样想着,洞灵下意识想要上前几步问话,随即便反应过来,自己的脚如今动不了了。她连忙调动全身灵力去解除解除禁锢,但是都无济于事。双腿始终牢牢黏着在地面,就连周围的空气都像是变成了坚实的阻隔。
她心下慌乱,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女子低低笑了,歪头答了句:“我不是人。”
洞灵:“……”
洞灵:“不论你是不是人,倘若还想要进入到九君洞天中,就速速将我放开!我乃守护第九洞的洞灵,胆敢对洞灵无礼,你……”
“我不想要进到什么九君洞天里。”女人张口打断了洞灵的话,舔了舔嘴唇,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其实是这样的,我有点饿了。”
洞灵心头闪过不祥预感:“你什么意思?”
“就是要吃你的意思。”
此话一出,女子突然从视野当中消失,环视一圈都不见她的踪迹。
洞灵不敢放松,全神贯注戒备着四周。就在这时,一阵巨物爬行的声响突然响起,由远及近传来。
咚,咚,咚——
每一声,都像是重重撞击在她的心头。
沉寂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伴随着早已忘却的恐惧与颤栗,逐渐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绪。
洞灵的目光下意识锁定了其中一个洞口,果不其然,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而随着时间推移,四双并排的诡谲红瞳自黑暗中浮现,巨大的虫身缓缓爬出,腥臭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空间里。
但是曾经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这次却没有出现……
*****
洞灵的双眼失去了生机,由灵力组成的身体轰然溃散,化作了流水般的细小颗粒,全数进到了落雨的掌心。
落雨半眯起眼睛,感受着饥饿感的消退以及身上伤口愈合的麻痒,觉得这样的第一餐还算不错。
片刻之后,她突然瞪圆了眼:“等等,这个灵体好像见过……”
她有些不确定,便又将那一个记忆片段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这才露出了冷酷的笑容,当中蕴含着无尽的怨毒与疯狂,既有洗刷耻辱的欲望,也有报仇雪恨的怒意。
“很好。”
“才刚出来就让我逮着了你,就只能算你倒霉了。”
落雨信步走到第九洞的大门前,冷笑着抬掌一推——
纹丝不动。
落雨:“……”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已经把洞灵吞了。
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哪怕拥有洞灵的记忆,落雨也并非洞灵本身,不能与九君洞天进行感应,也就不能打开进入的通道。而在单纯的物理破坏方面,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弱鸡。
一时之间,情况有点尴尬。
落雨脸上的得意神色骤然消失,姣好的五官透出阴沉的戾气。
“真麻烦,看来还得去找其他洞灵……”
她愤愤踢飞一颗小石子,随即振作精神,转身往回走去。可还没走到洞口,前方突然凭空出现四人,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女子风貌犹存,衣饰物雍容华贵,正是带领弟子前来解决事态的凤雷真人。
她看向落雨的目光惊疑不定:“你是洞灵?”
落雨问:“你觉得呢?”
凤雷真人觉得这女孩的模样有些眼熟,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种古怪的力量便缠绕上了她的双脚,化作不可抵抗的凝固力量,让她无法移动分毫。
女孩施施然走来,说道:“我不介意多吃一顿。”
脑中灵光闪过,凤雷真人终于记起来了。那是她还在万道仙宗学习灵术剑法的时候,曾经有一回帮助藏书阁的秦老整理古籍残卷,当时偶然瞥见一张卷轴上,就有这个女孩的画像。
秦老告诉她,那是被关进无方之地的魔族之一,传闻拥有空间凝固和梦中杀人的能力……
是魔族!!
魔族从无方之地里出来了!!
*****
吴世心想,要不是担心连累圣医堂的三个弟子,他一定要将这吞人的玩意儿给张口吞了。
这都是第二次了!
这特么都是第二次了!!
他有些抓狂。
和之前在天魔肚子里的遭遇不同,这一次,四周没有蠕动的肉壁,吴世漂浮在了一片无法视物的黑暗当中,连自己所处的环境都无法确定。
“喂,你们在哪里——”
他连着叫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吴世感觉到一阵清风拂过面颊。紧接着,气流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并迅速成长为呼啸而过的风龙,卷携着他向某个方向狂涌而去。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细小光点,此时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拉近,不过是几次呼吸只见,就已经化作充盈整个视野的白光——
他被喷出来了!
彩色的世界重新回归,吴世发现自己如今正处在半空当中,一边是万里无云的蔚蓝青空,另一边则是苍苍茫茫的绿野山林。而就在不远的地方,依稀能够看见沈溪云三人的身影,也和他一样,开始往地面坠去。
所幸的是,基础的风系法术,吴世还是能够使得出来的。有了清风的缓冲,再加上下落的位置正好是片碧波荡漾的湖泊,安全回到地面就应该不是问题了。
扑通一声,伴随着跃起的水花,他正正落在湖水中央。
片刻之后,吴世从水里冒出了头,稍稍喘了口气,便打算朝岸边游去。然而还没游开多远,一张突然浮现的人脸挡在了他面前,让他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是因为这张人脸居然与他之前偶然瞥见的那张有些相似;
二则是因为……人脸端着副极其悲伤的神色,让吴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它做过什么伤天害理天打雷劈的事情。
就在这沉默的对视当中,人脸出声了。
“我真傻,真的……”
第65章 人脸与石头与问候
吴世:???
人脸絮絮叨叨地说着:“我怎么这么傻, 居然相信了你的鬼话,像傻子一样在这里睡了这么久。灵兽们都告诉我了,和魔族的大战早就结束。可要不是苦曦草的气味, 我也许都不会从梦中醒来……”
“苦曦草?”
“当然是苦曦草, 从你身上飘出来的气味, 我再熟悉不过了。对我来说, 那是恩同再造的灵物,即使混杂在千百种草香中, 我也能清晰分辨出来。”
流水组成的人脸上,此时出现了某种近似怀念的感慨之色,然而下一刻,感慨又被浓郁的悲伤所取代:“可是你怎么能骗我,说好事情结束就会尽快来找我, 但是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吴世觉得,以对方声音的哽咽程度, 如果换成了张真正的人脸,大概就要开始抹眼泪了。当然,也许它现在就已经潸然泪下,只是因为整张面庞都是水波荡漾, 所以看不出来。
但不管如何, 哪怕人脸真的有一肚子的委屈,有说不尽的故事,搞错了对象可不行。
毕竟人脸长得如此富有特色,如果自己真的有见过, 必然会有印象。既然没有印象, 那么就不可能是自己亏欠了它。
念及此,吴世立刻澄清道:“我没有骗你啊, 真的,因为我根本不认识你。”
人脸:“……”
人脸不信:“可是你知道用枯曦草唤醒我,这也是当初我们的约定。”
“那只是巧合而已,世界上的巧合多了去了。你说的气味应该是来自百草露,不过这百草露是大师兄送我的,再往上追溯,又是第九洞的洞灵送给他的。这样看来,不管你等的人是谁,其实和我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是这样……吗?”
吴世再接再厉:“而且你看看我的相貌,和你在等那个人长得一样吗?肯定不一样吧!”
人脸陷入了沉默,像是在仔细对比,又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吴世很能理解,毕竟睡久了容易懵,这一点他深有感触。还记得他刚醒来那会儿,甚至连自己叫什么名字快要不记得了,更别提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类哲学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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