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无涯一时哑然, 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红衣女侍。
他顿时眼睛一亮,把其他一切事情跟都抛在脑后,连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轻轻倚靠在雕栏上, 以展现出某种自然随性的风流倜傥。
他清了清嗓子,抬手招了招, 言笑晏晏道:“这位姑娘,方便给我找个位置么?”
谁曾想,一直笑脸迎客的女侍却脸色大变,发出一声惊呼。
“客人,您怎么可以靠在栏杆上呢!”
林无涯:???
吴世扑哧一笑,好心提醒:“大师兄,你真应该好好注意自己的周围,别只顾着找美女,最后落得个被美女嫌弃的下场。”
林无涯闻言,蹙眉后退几步,四下扫视之后,终于发现了身侧那块插在地上的立牌。牌子在灵术作用下散发着浅浅荧光,上面的几个大字尤为清晰——
“醉芳居雕栏装修中,请勿触碰。”
女侍捂住了嘴,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声音引来领班。她疾步走到栏杆边上,直视着林无涯,沉声开口道:“流云换形术有一定时间的塑形期,客人您倚到横栏上,是会影响最后的成型效果的。还请多多体谅!”
林无涯却摸摸下巴,说道:“不知道姑娘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作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便成了路。”
女侍愣了愣,不太懂对方话里的意思:“所以?”
“就是说,虽然我刚才的动作会影响到横栏的塑形,可是换一种角度来看,这恰恰代表了很多客人的习惯,试问谁不想要舒舒服服倚靠在横栏上呢?”
“呃……”
“这样的话,你们的要求就有些不合理了。因为酒家的服务对象并非栏杆构筑,而应该是客人。这等禁止触碰的限制,一来会给客人造成不便甚至不愉快——当然,姑娘你大可放心,我并没有感觉到不愉快。”林无涯顿了顿,抬手指向雕栏上正在缓慢恢复的凹陷,“二来,到这木头成型之时,没有可以放置手肘的凹口,就未免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
见美女好像还是不太理解,林无涯又耐心打了个比方:“就如同修路的时候,可以先覆满草皮,再依据路人的行走踪迹来铺设路径;酒楼外围雕栏在塑性改造的时候,也不应该阻止客人的动作,这样一来,最终的造型就会比较自然又亲民。”
吴世接下话来,替自家师兄给出了个结论:“意思就是,他觉得自己的行为没有问题,建议你们把牌子撤了。哪怕不撤,也不排除他会接着在横栏上靠下去。”
这话简洁易懂,女侍当即恍然大悟,叫道:“这怎么行,我会被扣工钱的!”
她看向林无涯的目光中带上了幽怨,但转瞬敛在了平静之下。深深吸气又缓缓呼出,女侍的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笑容,侧身说道:“失礼了,客人请从那边的门口进来,这就为您找来一个合适的位置。”
林无涯也察觉到没有交朋友的可能了,只好在吴世和陆图的注目下讪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我坐这里就好。”
“那我给您加个位置……”
“没关系没关系,小陆图让个位置给我就好。”
陆图一愣,随即会意地站起身来,说道:“那弟子先回去了。”
***
林无涯端着女侍新送来的酒杯,往里面添了点酒,用两根手指抓着轻轻晃荡。余子齐唧唧歪歪了一下午,现在可能是累了,已经很久没有动静,只是那细小的叶片仍旧仅仅缠绕在吴世的手指上。
周围的气氛熙熙攘攘,唯独两人的酒桌上分外安静。
片刻之后,林无涯随口提起话题:“本来想约师弟在大树下见面,没想到今时不同往日,师弟你现在出手这么阔绰了……醉芳居的消费可不便宜。”
吴世笑道:“那是仰仗了师妹的华光。”
他原本还等挺焦急的,如今正主好好坐在自己面前,心境却又突然平静了下来。尤其是余子齐以这副低龄儿童的状态出现,让他产生了些微奇怪的预感,一时之间,也忘了之前说要将对方剥下一层皮的事情,只等对方开口。
“既然师妹如此大方,那师兄我之前承诺的口粮就……”
“当然是不能少的。”吴世的眼神瞬间暗沉下来,语气凉凉,“大师兄,你之前用乾坤囊的容量骗我就算了,现在又想赖账?”
小心思被揭穿,林无涯没有露出任何尴尬的神色,而是自然而然接下话来:“怎么可能,师兄我向来说话算话……起码说过给多少,就给多少。”
吴世冷哼一声,不作回应。
“等师兄我抽空去秘境一趟,一定会给你带回十口袋须弥囊的口粮。”
吴世取下腰间的玉佩放到桌上,推到林无涯面前,淡淡道:“不要用须弥囊,用这个装,五十个。”
林无涯脸色忽变,倒抽一口冷气:“不是吧,师弟你当真这么狮子大开口?”
“当时可是你说的,会带回很多口粮。我也是这些日子才知道,原来这个须弥空间的储量,可是比什么须弥囊要大好些倍,应该更便利才对。”
吴世似笑非笑地看向林无涯,终于让对方举双手投降。
“好好,你要多少就多少。”
林无涯叹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师弟,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印堂发黑,身体已经出现大毛病了?”
第48章 问题
吴世沉默片刻, 问道:“师兄为何突然一副神棍口吻?就算我印堂发黑,命不久矣,该有的口粮也是不能少的。”
林无涯苦笑道:“难道在师弟的眼里, 师兄竟是一个想尽办法占便宜的不堪之人么?”
“本来我还没这样认为, 但是须弥囊一事已经刷新了我对你的认知。”
“那只是一次无伤大雅的小问题, 不该影响我们师兄弟间的情谊……”眼见吴世瞪圆了眼, 林无涯赶紧打住话头,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不少, 沉声开口道,“别的不说,关于你的身体问题,我是很认真的。”
林无涯一旦正经起来,所有的骚气和吊儿郎当都收敛在了清冷的皮囊之下, 就会显现出别样的认真和肃穆。吴世愣了愣,下意识回道:“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毛病……”
“空灵木是世间罕见的奇物, 当中蕴含着极其丰富的天地灵气,可以成为无形魂灵的凭依。成型之后,一切生命体征皆与所拟生物无异。但是,这种效果却并非是永久的。”
听到这里, 吴世呼吸一滞, 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林无涯接着说道:“师弟因空灵木而获得人身,自然也会受到材料本身的限制,一旦空灵木的灵气耗尽, 肉体便将彻底化为死寂枯木。而据我的了解, 这个时间已经不远了,所以哪怕现在还未出现征兆, 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师兄你对傀儡偶术根本一窍不通,又怎么会知道?”吴世抿了抿唇,眼中露出些怀疑,“别的就算了,你别拿这件事情来开玩笑。”
“当然不是开玩笑,你看我的样子像在开玩笑吗?”
“但是你总能够用一本正经的表情来开玩笑,三师姐说过,这就是你不受欢迎的重要原因之一,之前昆仑山的……”
吴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无涯急急打断。后者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尴尬,连忙左右顾望,直到确定没人注意这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有些幽怨地看着吴世,直把吴世看得不明所以。
“我……说错什么了吗?”
“那件事情明明商量好不外传的,你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呢?”
吴世先是一愣,随后很快就记起了这茬事儿。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山水门的同门难得聚在一起唠嗑。结果聊着聊着,原本和谐友爱的气氛渐渐消失无踪,现场俨然成了大师兄和三师姐对喷的舞台。也就是在这互相揭短之间,他们的不少糗事都被爆了出来——尤其是大师兄的。
而这爆出来的糗事,绝大部分都飞进了吴世等吃瓜群众的耳朵里。再之后,便是吴世有恃无恐地向大师兄讨要封口费,两人达成保密协议一事。
这样看来,自己确实有些不对。
吴世露出歉意,做了个封口的动作,随即敛色肃穆道:“大师兄,你说我的身体大限将至,真的是实话?”
林无涯点了点头,眼中全无玩笑之色。
“那大概……还剩下有多长时间?”
林无涯回道:“应该不会超过十年。”
吴世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快?!”
林无涯安慰道:“也不是太快,师弟你不用过于担心……”
“那我还能看到《天下道》的大结局吗,作者说要写一百年的啊!师兄,你有没有认识什么人,能不能帮我催作者快点写?”
两人四目相对,现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吴世的眼神焦急恳切,林无涯则张口无言。
片刻之后,林无涯哑然失笑。
“师弟,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吴世丝毫不觉,坚持问道:“你就说,有没有门路可以联系得上?”
见对方干脆利落摇头,他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没有半点意外:“三师姐说得对,你的人缘果然不怎么样,真不能指望你……”
“小师弟,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吧!”林无涯笑骂了一句,随即正色道,“我虽然不认识那什么道的作者,但是却帮你找到了这家伙。”
他抬手指向吴世手指上缠绕了的叶片,笑眯眯问:“想要解决你的身体问题,最关键还是找到制作者。师兄我二话不说给你带来了,这还不够可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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