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煌明给的地图,两人顺利在枝繁叶茂的森林中找到阵法入口,穿过一层屏障,眼前便开阔起来。
供悬舟起落的空地上堆着几件密封的货箱,再抬头看,这艘悬舟比沧逐云舟轻快不少,船上有人放下舷梯,帆布的阵法也正在检查当中。
常靖玉抬步刚想直接过去,就被陆饮霜拽住了胳膊。
陆饮霜收了伞,拿出两张面具,对常靖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给常靖玉扣上一个。
“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说话。”陆饮霜提醒。
“嗯。”常靖玉发觉这张面具是密不透光的,他看不见陆饮霜的表情,但总觉得这声音中有股子幸灾乐祸的味道。
下一刻,他就知道陆饮霜到底在乐啥。
常靖玉脖子一紧,一条冰锁直接套在他颈上,转了个结绕到背后把他两只手腕也捆在一起。
若不是信任陆饮霜,常靖玉几乎要以为陆饮霜打算卖了他。
“走吧。”陆饮霜推了常靖玉一把,看他踉跄两步时又不着痕迹的扶了一下。
船员见到这两人,警惕地抬手招了两个同伴上前盘问道:“站住,你们要去哪里?”
通常这类运货的悬舟会将路线和目的地定成暗语,若是答不出,就基本可以凉了。
常靖玉有些紧张,陆饮霜并未答话,只是把方才那张地图和几张灵石银票交给船员,沉稳的好像常客一样。
船员仔细看了看地图,对照上面的印记之后态度顿时亲切起来。
“既然有推荐函,您里面请。”船员热情的领着陆饮霜上船,赔罪道,“实在不好意思,问道大会临近,我们这次的货也比较多,没有宽敞的房间了,您若是信任我们,不妨把您的奴隶留在货仓,我们一定会严加看管。”
“我当然信任贵方,但他恐怕离不了我,若是在货仓吵到了人岂不抱歉。”陆饮霜若有所指地笑起来,冷淡的面容染上一层不可言说的幻惑。
常靖玉被绑在身后的手攥了一下,冰锁发出咔嚓一声。
陆饮霜安抚般的把掌心压在常靖玉后颈上,食指在动脉的位置敲了敲,像某种威胁和暗示:“乖,听话,我目前心情还很好。”
常靖玉浑身一颤,恐惧般一点点低下头去。
陆饮霜的声音很低,像从深潭下浮起的气泡,船员被这种微妙的气氛搞得不好再看,匆匆领陆饮霜到了房间,本想问一句需要下人待命吗,结果陆饮霜进门就把常靖玉推到了床上,常靖玉的脖子被冰锁勒出一道红痕,他咳嗽着蜷缩起来发抖。
船员什么都没问,直接关上门退了出去,嘱咐跟着的同伴无事不要靠近,免得惹祸上身。
房间内陆饮霜反锁了一道,只见常靖玉翻了个身,自己挣断了冰锁拿开面具揉揉脖子,他抖是真的,笑的。
“咳咳……前辈,前辈的演技也太真实了。”常靖玉抹了把眼泪坐起来,抱怨道,“我也想见识下前辈不一样的表情。”
“滚。”陆饮霜觉得这场放弃了脸面的演技绝对是黑历史,“下来。”
“我不,这房间太挤,都没地方坐。”常靖玉放肆地仰面躺下,伸手比划了一下棚顶的高度,几乎堪堪让陆饮霜不至于低头弯腰。
陆饮霜双唇抿成直线靠着墙壁,船舱内这张床靠着三面墙,只剩下他站立的三尺距离,空气闷热,躺在床上和棺材也没什么区别。
常靖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脸色微红,往墙里靠了靠,把鞋子脱了扔在地上:“我说真的,前辈总不会要这么站到北海吧。”
陆饮霜瞄了他一眼,正直的不为所动。
常靖玉起了点坏心思,笑眯眯的捏着手腕,把多少沾了些雨水而微潮的外衫脱下来搭在床头:“前辈,演戏也要敬业一点吧。”
他的动作本没什么问题,但配上这句话和故意露出的半截手臂就显得不那么单纯,陆饮霜板起脸来,想教育他几句年纪轻轻庄重一点,但随即意识到如果他这样说,岂不是显得自己想歪了。
“前辈?”常靖玉盘膝而坐,双手撑着膝盖试探。
“哼。”陆饮霜冷哼了一声,从乾坤袋里翻出本一拃长的通用术阵注解砸在床上,“既然你闲来无事,背完它再说其他。”
常靖玉表情一僵,整个人都变灰了。
陆饮霜拿出玉简看属下汇报的讯息,常靖玉总算安静下来,抱着书认真学习。
悬舟果然未受影响按时起航,墙外隐隐传来雨声轰鸣,不多时又只剩风响。
常靖玉中间没忍住睡了一觉,醒来时腿上压着的书已经被放到床头,他四下环顾,发现了寒意来自哪里。
陆饮霜给自己冻了个冰封王座,慢悠悠的拨弄玉简投射的云图。
常靖玉活动活动身体,玩笑道:“前辈,小心风湿。”
陆饮霜给他一个你智障吗的眼神。
常靖玉干咳一声,正经道:“有什么新消息吗?”
“确实有,御龙府已擒获那日袭击的数名蛊酆涯叛徒,正要送回沉沦境。”陆饮霜指指云图,“还有这个,你看。”
常靖玉跳下床来凑到陆饮霜身边,看见云图上是一处陌生的景色,碧瓦白墙,鹅卵石小路两侧长着矮灌木,像院落一角,陆饮霜伸手一划,场景就远了些,常靖玉这才看见院墙对面的海。
“是惊霆岛?”常靖玉想了想,问道。
“嗯,惊霆岛上有不少各式法宝和研究人员,御龙府已将人带回讯问,我的人在惊霆岛发现这处阵中阵,外部是隐藏用的幻阵,内侧更为复杂,若是强行破除,恐怕会让内阵爆炸,连带周边的渔民都将受害。”陆饮霜轻拂云图,阵法的光芒清晰显露。
“那就这么放着吗?会不会被凌家或者魂主湮灭证据。”常靖玉担心道。
“目前有御龙府看管,炎真君正与沧渺宫交涉,在等沧渺宫接手惊霆岛的这段时间,我们需要尽快破解阵法。”陆饮霜敲了敲扶手。
常靖玉盯着云图,忽然发现了什么,挤到陆饮霜身前把墙角一处细节放到最大,回头问:“这是蒲夷的鳞片?”
陆饮霜点头:“嗯,这处幻阵以鳞片作为阵眼,毫无防备即使接近也不会察觉任何蹊跷,算是高明的幻阵。”
“我记得当初在密室里,你们拿走了一个盒子,里面就有蒲夷的鳞片。”常靖玉皱眉回想,“如果幻阵不能强行破除,由蒲夷自己前去收回鳞片,使阵法直接失效,那内阵就无爆炸的危险了吧。”
陆饮霜眼前一亮,赞许地纵容了常靖玉坐在他椅子扶手上的失礼动作:“可以一试。”
“只是如何用鳞片施术发出讯息召唤蒲夷,这就是我的知识盲区了。”常靖玉谦虚地摸摸鼻子。
“我会吩咐下去。”陆饮霜收起云图拿着玉简抛了抛,琢磨人选,谢桥抽不开身,殷海笑在鸿蒙岛,他那几个峰主一个刚成亲去游玩,一个赖在蛊酆涯交流炼蛊互嗑,还有两个忙着对弈编撰棋谱。
常靖玉就看陆饮霜的表情逐渐严肃,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事。”陆饮霜感叹着这群人早晚死于安乐,一面还是传音给了谢桥,顶着压力把这活儿指派给沈萍风。
常靖玉想起上次沈萍风对他开道武仙门的玩笑,很难相信沈萍风对道武仙门再无感情。
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冰屑坐回床上,拿自己的玉简联络付青霄。
陆饮霜瞥了他一下,站起来想出去,常靖玉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回避。
云图铺开时,常靖玉微微一愣。
陆饮霜听见云图中传来酒坛碰撞的声音,心想付青霄不去研究渗透修真境的暗中威胁,在这觥筹交错什么呢。
但随后付青霄轻声开口:“月闲,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一会儿。”
“嗯,天色已晚,师兄早些休息。”柳月闲放下酒坛立在墓边,转身回去。
陆饮霜往床边挪了挪,没进入云图范围,斜斜看见付青霄正靠着一座墓碑,地上有两个空坛子,他没多少醉意,但笑容却显得孤单。
“师父,您这是……”常靖玉小心翼翼的关心。
“没什么。”付青霄让开些,“如果他还活着,你该叫他一声师伯,不过现在叫也无妨,我替他收着。”
常靖玉定睛看向墓碑,上书“道武仙门仙渺堂弟子沈絮之墓”,时间是宁昭四百三十年,约莫二百年前。
“师……师伯。”常靖玉下意识的低下了头,怕付青霄看出他闪烁的眼神。
“嗯,师兄你听,我的徒弟多听话,比我们当初在仙渺堂修业时乖多了。”付青霄骄傲地拍拍墓碑,拿起酒坛浇沃土地,又抬到唇边。
“师父!”常靖玉坐直了扬声阻止,“你上次在流觞园的内伤好了吗?”
付青霄顿了顿,无奈地放下酒坛:“别担心,为师还不算老不中用吧,对了,你传音来是遇到难处了吗?”
“不是,只是收到师父的斩情剑,还没向师父道谢。”常靖玉规规矩矩的作揖,“多谢师父赐剑,虽然近来锦安城风波不断,但我并未遇到危险,还请师父不要挂心。”
“安全就好,你我师徒,何必见外。”付青霄撑着墓碑站起来,拂袖收拾了一下,“今天是你师伯的祭日,可惜门中还记得他的不多,敢提的更少,我一直知道他是无辜的,却无能为他平反,为师这门主坐的毫无作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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