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公共浴室,入门便是两个台盆和一列更衣柜,往里走,是三合板隔开的四个淋浴间。不分男女。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围在更衣柜前,或惊愕或沉凝地看着左数第二个柜子。唐措走上前去,发现那柜子里藏着一具尸体。
男性,三十岁左右,短发、留有胡茬,穿一件黑色的毛领皮衣,体格精壮,死因不明。
再扫过周围的人,加上刚才的冲锋衣男女和唐措自己,一共八人。刚才播报里说本轮游戏共八位玩家,这里已经齐了,那程晋呢?
他没有进来吗?
唐措蹙眉的时候,一个穿着夹克衫气质沉稳的中年男人从尸体口袋里摸出了身份证。浴室里灯光很暗,但不妨碍他把身份证上的姓名准确读出——
“李英俊。”
“英俊?!”一个学生模样留着寸头的男生急忙凑过去看,随即怔住:“这、这次的任务不是说杀死英俊吗?怎么人已经死了?”
他不由望向身旁戴黑框眼镜的男生,男生推了推眼镜,说:“暴风雪山庄,绝对不是杀人那么简单。”
两人看着像是认识的。
“没错。”中年男人扫视一周,道:“敢问这里哪位是新人?大家应该都听到播报了,我们之中有新人,所以触发了优先级,这个副本应该是他擅长的。”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但没有人承认。
唐措本来很笃定,但他意外发现这里除了他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新人——昨天晚上在广场遇到的红衣女郎。
她正抱臂靠在门框上,对于唐措投来的视线视若无睹,但也没有拆穿唐措。
没人应答,中年男人微微蹙眉。
黑框眼镜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立刻检查起了尸体,“后脑有血,应该是被钝器所伤。其他地方暂时没有发现伤口,尸体僵硬,这里温度又低,所以死了可能有好几个小时了。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
“那人不在呢。”短发的漂亮女生举起了手,又指了指留了条缝的窗:“他跳窗出去了。”
“还有一个人?”寸头眨巴眨巴眼睛,随即傻瓜点数似的一个一个点过来,问:“这里不是已经八个人了吗?”
女生耸耸肩:“你问我我问谁啊。”
寸头还要再问,可就在这时,一股寒风从他的后衣领倒灌而入,冻得他一个激灵。他蓦地转身,正对上一张戴着银色面具的脸。
那里正是窗户的位置,来人推窗而入,黑色军靴工装裤,身姿矫健得像猎豹。他抬头时,银色面具上还沾着几片雪花,右手一甩,一个奖杯大的沾着血的铜像便骨碌碌滚到尸体边。
“你找我?”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靳丞,不走寻常路。
第8章 风雪夜归人(二)
十分钟后,所有人聚集到楼下大厅,包饺子。
圆脸的服务员看到尸体差点昏厥,到现在还惊魂未定,自然不能再承担包饺子的重任。但现场除了中年男人外其他都是小年轻,熟练掌握此技能的并不多,就连三位女士也束手无策。
红衣女郎还是独自坐在一边爱答不理的样子,穿着冲锋衣的姑娘则稍显怯懦,而那个短发的漂亮女生则要活跃得多,一直凑在服务员身边搭话。
最终,中年男人和那两个学生模样的男生接过了擀面杖。寸头一脸探究和凝重地搅动着搪瓷盆里的肉馅,仿佛要把它盯出花来。
“我说,这肉是干净的吧?”他问。
大厅里并不吵闹,他这一句话问出来,所有人都听到了,也都明白——黑店、人肉,常见的套路。
服务员哇的一声哭出来:“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
寸头有些讪讪,求助的目光投向黑框眼镜。眼镜若有所思,放下饺子皮道:“我去厨房看看。”
冲锋衣男也紧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
服务员更委屈了,短发女趁机问:“你认识那个李英俊对不对?他是谁啊?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啊。”服务员小声抽泣着,说:“他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打柴人,平时的柴火都是他送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死在这里。我们这儿可就他一个打柴人,现在他死了可怎么办呀……”
打柴人。
唐措跟靳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相同的探究。唐措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问:“你刚才下去看到柴火放哪儿了吗?”
靳丞:“后院。”
无需多言,两人立刻往后院走。
寸头赶忙问:“你们去哪儿啊?”
两人都没有回头,靳丞摆摆手:“看柴火。”
后院不大,一圈木桩围出了十多平米的地方,右侧则是一个盖着茅草的杂物棚。呼呼的风吹着,时不时刮下几根茅草落在地上,又很快被大雪覆盖。
从后院出去,就是茂密的山林。这旅社坐落在半山腰的一片缓坡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看不见任何人烟。
杂物棚是没有门的,但因为今天的风是从杂物棚背后刮过来,棚里并没有落多少雪。所有的柴火整整齐齐堆放在靠墙的位置,上面盖着一层防水油布,而棚子的另一边,是电锯、麻绳、斧子等一干用具。
唐措掀开油布看了一眼,这些柴火有新有旧,一部分堆放在外侧的都像是新砍的。只有一点很奇怪——这些木柴并不干,摸上去有一股滑腻之感,还有一股奇特的若有似无的香味。
“这是什么树?”唐措问。
“不像是常见的品种。”靳丞也蹲下来捡了一根查看,但这木柴的触感实在不怎样,他很快便把它丢开,嫌弃地掏出手帕擦手。
随即他望向后方的山林,道:“如果想要知道,或许得进去看看。”
可无论在什么类别的故事里,都有这么一条定律——逢林莫入。
唐措没有莽撞地跑出去,目光扫过二楼窗户,找到了浴室的那一扇。再顺着那扇窗往下看,地面上雪白一片,已经没有了脚印。
靳丞道:“雪很大,十分钟就能把脚印全部覆盖。”
唐措:“你看见铜像的时候,它被掩盖住了吗?”
靳丞:“铜像就在窗户的正下方,上面只盖了一点点雪。”
也就是说,铜像是在他们发现尸体前几分钟刚被人扔下去的。
思及此,靳丞道:“我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习惯先在周围转一圈,所以应该没有人比我更早发现尸体。那么把铜像扔下去的人,要么是那个服务员,要么是隐藏在我们九个人之中的NPC。”
唐措:“他为什么要扔?”
靳丞还在慢条斯理地擦手,闻言含笑道:“这就是你这个大侦探应该思考的事情了。”
他称唐措为“大侦探”,倒不至于是猜出了唐措生前的职业。唐措便也没放在心上,看看四周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在意的,转身进屋。
去厨房的黑框眼镜和冲锋衣男也回来了,两人都说厨房没什么异样,冷冻柜里装的都是最普通的猪肉和牛肉。他们甚至还找到了地下储藏室,看到了尚算新鲜的土豆、大白菜和萝卜。
总而言之,除了被藏在更衣柜里的尸体,这家旅社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旅社。
众人心中稍安,这顿晚饭吃起来自然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服务员依旧惊魂未定,躲回了屋里,冲锋衣女咬唇思量了一会儿,终于大着胆子主动接过了下饺子的任务。
“我、我去吧。”
不管在什么环境里,热腾腾的食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大厅的隔壁就是休息室,配备了吧台、台球桌等娱乐设施,还有几张靠墙的小桌子,两间屋子相互贯通。大家三三两两地坐在这里吃饺子,气氛还算不错。
寸头最为活跃,率先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钱伟,这是我同学彭明凡,我们俩一直在一起做任务,成绩马马虎虎,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哈。”
冲锋衣紧跟着开口:“我叫赵平,这是我的同伴李双双,我们是同一届的玩家。”
是同伴,不是女朋友。唐措默默留意。
唐措看得出来,这些人都不是第一次玩游戏的,虽有个别很胆小,但都很谨慎,也不慌张。红衣女郎虽说是新人,可她一贯高冷,只吐了个名字——
“瞿丽。”
中年男人看了她一眼,道:“章之逑。”
短发女则带着笑,爽朗大方:“你们叫我安宁就行。”
待唐措和靳丞也自报家门,气氛又冷了下来。唐措正大光明地观察着,却没料到只是多看了几眼瞿丽,就换来对方一个白眼。
靳丞倒是乐了。
钱伟跟彭明凡交换了一个眼神,清清嗓子,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怎么办?说是杀死英俊,可英俊已经死了,我们现在要找出凶手吗?”
安宁说:“你确定凶手现在在我们中间?是那个唯一的非玩家?”
“我可没这样说啊!”钱伟急得要跳起来。
“首先我们得知道玩家里面有没有人拿到了凶手牌,我们究竟算是外来者,还是这个故事里的一员。”彭明凡推了推眼镜,小小年纪却很有头脑,“暴风雪山庄虽然是个推理题,但永夜城的游戏不会只是推理那么简单,接下来一定还会有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