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出针,只出掌。但哪怕只出掌,即便是连照情,也应当全力应对,何况是江原。这巴掌拍下来,江原立时便能身消肉解,就此消散于天地之中,连个声儿都不会吱一下。
顾青衡突然发难,速度太快,慧根与眉如意即便能反应过来,江原也要飞出去十一二丈,同样是个死,只不过是留个全身与粉都没有的区别。
却在这生死攸关紧要关头,忽然晃过一道金影。顾青衡快,那道金影却更快。慧根一声佛号未念完,那金影一抄一捞,原正罩在那掌风之中的江原已然没了身影。
眉如意一步踏上前,一柄拂尘如丝雨扑面,一挑一拂轻而易举掸开了那瞬间缠住顾青衡攻势的气劲。真气狂扫,倏忽之间,旁边的一棵柳枝吱嘎一声,拦腰而断。
有一个人,他归去来时,动静之大,恨不得弄得天地皆知,列队要将他相迎。漫天金蝶中,一个人着金衣,戴金冠,余光眼角都是波光粼粼,额间一点金砂,像是从水中出来的金鲤。他眼角含嗔,嘴角藏笑。说话的声音像春水破冰,叫人听了,便心动不已。
“老不要脸,三个人欺负一个娃娃。”
眉如意当然认识金非池,不但认识还很熟,能随时随地打起来的熟。他拂尘一甩,上前一步就道:“老不要脸的,这娃娃你的吗?”
金非池拂了拂鬓角:“老不要脸,在我手中就是我的。”
顾青衡道:“老。”呸,他差点跟着眉如意叫了,“金谷主,这是几个意思?”
金非池:“你是哪个。”
顾青衡忍了忍:“金谷主,我与你,还有一面之缘。”
闻言,金非池便认真将顾青衡看了看:“哦,你是苏沐的小跟班,苏沐在我面前,还需低下头来,就你,你不配和我说话。”
若别人这样羞辱顾青衡,那是不成的。可这个是金非池,是即便狂性如苏沐,前往蝴蝶谷时,也要装模作样拎些东西,以便作为登门之礼的人。他若是说顾青衡不配,顾青衡还真的就不配。顾青衡像被人打了一巴掌,面上火辣辣,他心底恼恨,又硬是咽了下去。
而他不咽也没用,因为金池说完,拎着人大笑着便不见了。蝴蝶是如何来的,他便如何来,蝴蝶如何走,他也如何走。除了两只金蝴蝶没来得及飞走,还撞在这里晕头转向,哪里还有金非池的踪迹,谁知道他来过此地。
眉如意指着残留的两只蝴蝶:“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他来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连照情几时说老不要脸的会来了?”
金非池其实不老,看着不老,貌若春花,叫人见了心神荡漾也是正常的。也就眉如意,与金非池不对付,才一口一个老不要脸。说来眉如意平素仙风道骨,一遇上金非池,就像成了炮仗,一开口便能炸的那种。
但谁能回答他?
没人能回答。
金非池神出鬼没,素不爱出谷,谁有这么大个面子请人过来。不过是呈个忘忧丹罢了,连照情竟还能费这心力将金非池请来。连照情还叫了些谁?要搞多大的阵仗?担心他们抢么?他倒是没傻到直接动手去抢。
顾青衡冷哼了一声,单手负于身后,藏在袖内,旁人瞧不见的地方,他指尖微微轻颤,上面黑气已往下蔓延大半。他硬生生掐住指根,以针为引,一掐一点,逼出一道血箭。
须臾顾青衡额上有了微汗。
萦绕在指尖的黑气才渐渐消退。
是他大意,为了试探这个弟子贸然出手,竟不知几时染上的毒。会是谁?难道是金非池?金非池精通阴阳之术,莫非同孙玺老儿混久了,也惯会用药用毒,使些不入流的手段么。
而此时,江原被人随手一扔,踉跄了两步,回身望去,一双眼眸亮晶晶的,倒没有谢意,反而夹杂着恼怒。换作是谁被拎着领子在空中甩来甩去又甩到地上,大约都会生气的。
金非池莞尔一笑,拂着鬓角,眼波横生:“怎么?你这样目不转睛看着,难道是觉得我好看,喜欢我么?即便你喜欢我,我也不会喜欢你这个毛头小子的。”
“……”
若非知道金非池年纪实在算不得小,单看这色如春花的模样,定力差一点的,倒真要被骗了去。从来金非池出行,有侍女蝴蝶开道,神秘无比。江原本以为,金非池是如何清冷出尘,不染凡间俗物,哪知大名鼎鼎的蝴蝶谷谷主竟然是这么一个性格。
总觉得受骗了。
好看又如何,又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人。就算是再喜欢美色的人,在无情宗呆久了,一双眼睛也要被练得老茧都要出来,见谁都无惊无怪了。
江原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金非池:“不客气。”
江原道:“那我就走了。”
金非池道:“走吧。”
“真走了。”
“走啊。”
“……”江原看着底下被踩住的鞋。“那能否请前辈松脚?”
金非池脚一松,放开了江原,但他轻轻咦了一声,只脚离开,眼睛却还目不转睛地看着江原,像是看到了有趣的东西。
他一身金衣金冠,眉眼间波光粼粼的,如同沾了金粉,离得近了,身上还有一种特有的味道。蝴蝶谷中遍蝴蝶,蝴蝶栖于花草,大约正是如此,金非池身上会有股淡淡的花香。
难得有一日,江原会被人看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像被扒坦荡了一样。江原不禁轻轻咳了一声。说:“前辈如果没事,我还有事,要先行告辞了。”
金非池负着手,嗯了一声,说道:“你告辞可以,但我要找白晚楼,你既然是这里的弟子,先带我去找他。他还在云顶台么?疯病好了没有?”
白晚楼?
江原一个诧异。
他岂非也要找白晚楼。但听起来,金非池与白晚楼,似乎关系还颇为亲近。但是白晚楼同金非池熟悉么,从来没听任何人提起来。
江原不自觉道:“前辈找晚楼何事?”
晚楼?
金非池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找他,关你什么事,你倒是叫得很亲近。咦,你身上有他的气息,又叫他晚楼,难道你已经同他这个那个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江原:混,混账,太轻薄了!
金非池: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小剧场《关于顾青衡疑惑的金非池为什么会来》
金非池不出门。
除非拿宝贝请。
连照情:我们这有个宝贝。
金非池不为所动:你那的宝贝都是从我这儿顺过去的。
连照情:这个宝贝他不一样。
金非池:哪里不一样。
连照情:他会打雷。
金非池:哦?
连照情:他还会看着漂亮的人打雷。
金非池:哦!
连照情:金谷主当然艳照四方。
金非池:我马上来。
搞定。
第49章 心境之困
江原心跳顿时乱了一拍,依江原所知所闻,他怎么会不知道金非池话中是什么意思,即便不是那个意思,他当然第一个想的也是那个意思。江原连多看连照情与晏齐,便也觉得是那个意思,又岂会错认金非池的那个意思?
江原斥道:“不可胡说。”
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身份地位。
金非池双手插在袖中,见江原否认,略略睁大了眼。他实在是生得很好看,不同于连照情的艳丽,也与白晚楼的霜冷不同,叫人望之目眩神迷。可惜对面的是江原。他愿意时,你是天下至宝,他不愿意时,你同路边的石子便没什么区别。
金非池比江原还要惊讶:“你还没跟他那个?”
“咦,你竟然还没——”
“住口!”
好模好样的人竟然满口那个!
江原面色微红,眼眸更亮,闪着恼意:“金谷主既是前辈,岂能开小辈的玩笑!白长老一身清瑕,洁身自好,还请前辈不要胡言乱语,污了长老威名,搅弄清白。”
他不愉悦之处可见一斑,当下也顾不上什么前不前辈,只重重一抱拳:“金谷主既为客,无情宗自当以礼相待,但若谷主出言不实,莫怪宗规不近人情。宗主在明火阁,谷主可自去找寻,在下告辞。”
说罢走了个干脆。
竟然真的只留下金非池一个人。
还没人敢这么对金非池说话。开天辟地第一人。金非池袖着手,望着江原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长老,长老怎么了。”难道他不知道白晚楼是长老吗?
金非池想了想白晚楼,嗯,一身清瑕不假。他从前就一幅好模样,除了冰冷冷不喜亲近人,便如霜里寒梅,姿容喜人。这么多年,想必出落得更加出众。
但是——
那不仍是人么?
这个那个怎么了?
很奇怪么?
江原觉得自己这运气果真不如何,不过是出门一趟,先和连照情单方面打了一架,又和薛灿单方面吵了一架,又被顾青衡一头热拦了下来,最后还要被金非池质问。从前是他自己招惹别人的,可如今他做了什么呢?他不过是想快些去见白晚楼罢了。
当真是现世报。
从前如何对待别人的,现在都还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