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在墙上摸索过去。拍拍打打,试图再发现一个两个暗门。这么大一个地方,难道除了莲花台就没有任何一处暗室可以钻一钻吗?苏沐又不是善人,怎么会在莲花台一蹲就立地成佛。
成沅君道:“你要试的地方,我早都试过。”
他在这里已经呆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清晨,江原能想到的地方,成沅君都翻过。江原想不到的地方,成沅君也翻过。然而这里就只是一处空空的地宫。
“苏沐善用迷阵,恐怕这里只是迷障之用,根本寻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不但找不到,若在这呆的久了,恐怕就只能化作白骨。
江原撤了手。
他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就算这里当真曾经有过他想要的东西,恐怕也早就被人拿走了。不然连照情拿什么和中原的人交待。江原不过同成沅君一样,并不单纯信什么蟒蛇腹中取珠的言论罢了。又既然来了,就多看一眼。
倘若在此地找到了忘忧丹,江原便能与薛灿交差。论情分,江原是一定要治好薛灿的。但论私心,江原不想光明正大与无情宗翻脸。他来无情宗时了无牵挂。如今竟然有些矛盾。
还是成沅君先说:“走吧,此地不过一场空欢喜。”
没有找到忘忧丹确实是场空欢喜。
不知道成沅君空欢喜的是什么。
一无所获下,只能选择离开。成沅君说的不错,倘若再不离开,说不定还会出什么幺蛾子。死人玩不过活人。但苏沐这种人,死了比活着更麻烦。他若是有心设计陷阱,能叫你吃了亏还兜不到人。去哪儿找债主。
江原命灵蝶开道,在光影之中,飞身上了栈道,落在一处瞧着安全的地方。身后衣袂翻飞声,是成沅君跟了上来。
江原余光瞟了一眼,成沅君一脸惬意自如。他心底疑惑,自打浮陨坛初见,这个王爷就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十分自来熟的模样。云行都没对他起疑心,为何成沅君巴着不放?他分明从前没有见过成沅君,也和成沅君没有任何交情。
栈道修来盘旋如龙,而穹顶便是龙头。待到明珠嵌满的穹顶。两人望着这空空如也的殿内,只不过一个点的莲花台,唏嘘叹了口气,谁也没动。
片刻后,面面相觑。
成沅君沉默道:“我以为你义不容辞进来,是知道出口的?”
江原反问:“你不知道?”
成沅君:“我知道了还会在这里?”
江原:“……”
好像是有些道理。
成沅君在这里不走,当然是有理由的。区区一个空空如也的大殿,不能叫他留下。他又怎么会知道,江原一定会回来呢?当然是因为出不去了。
成沅君叹了口气:“看来我和你要当亡命鸳鸯了。”
江原也叹了一口气:“这里已经有了一只亡命鸟,我和你再留下来,岂非就是三只了。”
三只成不了鸳鸯,反而容易打架。
眼见出去无门,成沅君啪一声打开了扇子,颇为自得:“三只也挺好,苏沐长得不错,你也不赖。不管怎样,本王是赚的。”他看江原闷头找出路,便嘴碎道,“难得有人白请我们住在这里,你这么急着出去干什么,外面难道有美人等你吗?”
哪有美人,分明是债主。
江原本要回嘴,脑中却闪过一个人。这个人在云雾之中,浑身都冰冰冷冷的,脸是寒玉雕的,眼是大道无情,他浑身上下只有一种颜色,白色。只有眉间的一点红痕,像是被冰封住的,能够燃尽一切的烈火。
很奇怪。
江原认识的人不多,但也称不上少。认识最久的,是薛灿。短一些的,是云行,再短一些,便是晏齐,连照情。但在这个时候,那些人通通如云烟,江原只想到了一个人。偏偏那个人与他认识不过寥寥几日,总共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十句。甚至还动不动爱掐人脖子。
白晚楼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江原只一恍神,便微微一哂,说道:“倘若没有命,美人美景再多,又有什么用处呢?王爷如此耽于美色,怕是有天要误卿卿性命。”
说罢不再理会成沅君,只加紧找出口。
江原虽然想到了白晚楼,但心里也很明白,就算没有疯癫,无情宗高高在上的云顶真人又怎么晓得要等他。在白晚楼的心里,怕是什么都留不下痕迹的。
人活着都是为了自己活。出口,当然也是为了自己要活下去而找的出口。江原才不想和成沅君死在这里,陪一个十年前的亡魂。
江原什么都算得对。
唯有这次算错了。
清溪峰顶有云雾。
云雾之中有仙人。
白晚楼负手站在松树下。
松涛如海,山间孤寂。
白晚楼不为所动。
白晚楼本来不该在这里,他从晏齐那里出来,原本是要直接回云顶台的。离开云顶台既然不是白晚楼自己的决定,如今回去自然也不需要和什么人解释。何况白晚楼向来是说走就走说留就留的性子。抛下江原就走,再正常不过。
但破天荒头一遭的是,人都已经到了半途,风拂在白晚楼面上,却忽然叫他心中起了波澜。
他很少有难以忘记的事,难以忘记的东西。于如今的白晚楼而言,每过一日,便如一日云烟。但昨夜清风明月,余温尚存,他还记在心里。
一念之差,白晚楼折了回去。
这或许是白晚楼头一回想与一个人作交待,可惜的是他从日上中天等到夕阳西下,江原始终没有回来。
山间已渐起灯如豆,昨夜清风明月的余温逐渐散尽,白晚楼看了眼天色,又望了望紧闭的门,一振袖便往云顶台去了。风一吹,他站着的地方就被落叶给盖了起来。除了这天地,谁也不知道有人在这里呆过。
地宫中。
遍寻无门的江原摊在地上,拿手枕着头,罗网被他咬在嘴里,眼前穹顶的明珠冲他眨着眼睛,瞧起来不像媚眼,反而像是鄙视。小蝴蝶飞啊飞,也像鄙视。
江原已经找了很久。
每寸墙和地砖都被他和成沅君摸过,一丝缝隙都没放过,就是寻不到出路。如果说山中无岁月,那么黑暗更叫人分不清昼夜。在这昏暗之中,江原根本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他只知道,如果一个人的手一寸一寸摸完整个地宫,那一定是没有感觉的。
现在他的手就没有感觉。
片刻后江原撸着袖子坐了起来:“把这里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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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无情宗最新宣传片《不回家还要拆你家的人》上线。
第39章 旧债未平
盘膝坐在一旁的成沅君睁开眼:“拆了能有用的东西,会是苏沐造的?”怕是连块砖都没能拆,就已经死在这里。甚或连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倘若拆就有用,成沅君早就破地而出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这话是没错。
江原想到外面那条极其变态的出口,走错一步哪怕是回个头就会丧命的机关,觉得很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但成沅君这个话听起来就很奇怪。
江原扭过头:“喂。”
成沅君抬头看他,青衣弟子未加遮掩的双目在灵蝶的光晕中,看起来颇为妖异。这双眼不见天日,看谁谁不行,偏偏对着成沅君倒是丝毫不起作用。成沅君眨眨眼:“干嘛,你突然想要和本王当亡命鸳鸯了?”
江原可不想当鸳鸯,还是亡命的。
他没理成沅君,只说:“苏沐同你是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成沅君面色有些古怪。
“为什么这么问?”
为什么这么问,当然是因为成沅君表现的就很奇怪。说是敌人,却不愿动这里一砖一瓦,江原敲一块砖都被成沅君叨叨地头疼。白晚楼这个嫡亲弟子都不见得比成沅君上心。但若说是朋友,又表现地不像,总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
“我听成王话中意思,好像很佩服这个苏沐啊。”
佩服——
成沅君哧了一声。
“不过是雕虫小技。”
哦。
“也就能糊弄糊弄大多数人而已。”
啊?
成沅君忽然起了兴致,他戳了戳江原的胳膊:“你知道苏沐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江原把扇子掸掉:“不知道。”
“那你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江原很干脆:“不想。”
“你为什么不想。”成沅君道,“他是你们宗门的前宗主,倘若没有苏沐,中原没有无情宗,无情宗也不会有连照情。就连你的白长老,也要称他一声师尊。你怎么会不想呢?”
倘若不是亲耳听过连照情如何说苏沐,白晚楼如何提起苏沐,江原就要信了成沅君的邪,还当无情宗是多么尊师重道,死了个苏沐要上下哀鸣了。
然而并不是。
白晚楼无动于衷。
连照情好像恨不得把人刨出来咬一口。
江原委婉道:“……我觉得他有病。”
成沅君扇子一拍:“你怎么知道!”
江原瞬间掐出乾坤圈。
“他是有病啊。”然而拍下的扇子并没有打在江原身上。成沅君像找到了知己,激动地拍打着自己的手心,“撒泼耍赖,奸滑狡诈,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说罢他顿了顿,“你放乾坤圈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