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太守府拒了婚,探子得来的消息, 是楚婉拒辞。
秦子湛得了消息也不恼, 反而笑呵呵的,在他看来, 这不过是楚家待价而沽的小把戏罢了。
他第一次见到楚婉时其实是个意外。
陵南王妃有孕, 他陪着陈璋一起去寺里还愿, 那天小雨缠绵, 他原不想出门, 王妃却执意,非说天色不好方显得心诚,他便莫可奈何地陪着去了。
随从在殿外冲他使眼色,他走出来,听了随从的传话,正想往回走,就那么不经意地一转眸,蓦然愣住了。
楚婉就是在那时候,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在头顶,急匆匆向他跑来,脚下的浅水洼溅起小小泥点,许多都沾在她的绣鞋上。这样狼狈的一幕,可这姑娘却在笑。不是时下女子抿唇含蓄的笑,她露着雪白的牙齿,颊两侧各显出一个深深的梨涡。
她和她的丫鬟在离他不远处的廊下站了,那红衣丫鬟拿着帕子给她擦头发,掸身上的雨水:“小姐,淋了雨,你怎的还笑这么开心。”
“春雨润如酥,可不得高兴么。”这女子声音清脆,全不似别家小姐语音娇啼。
丫鬟道:“小姐是被老爷传染了,心心念念都是民生啊!”
女子伸出一只手掌,接那廊檐下滴下来的雨水,晶莹的雨珠银链一般泄在她的掌心,她笑道:“父亲是在其位谋其政,我却没有他那忧国忧民的心思,我呀,是恨不得这雨下个没完,最好下到陵南王府晚宴办不成才好呢!”
“嘘!”丫鬟嗔怪地去捂小姐的嘴,“可不能在外头胡说,那里还有人呢?”
小姐顺着丫鬟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寺庙正殿前立着两个男子,一个锦服华冠,一个武者打扮。
秦子湛对姑娘颔首微笑,她却很快转过脸去,然而秦子湛却一眼就捕捉到那姑娘看见他就煞白了一张脸。
他今日穿得是常服,衣裳上并没有绣蟒,何况他特意封了上上下下的口,寺里并无人知道陵南王今日在寺中。
那小姐却忽然高声喊:“小翠啊,一会雨停了,咱们去东街老王头那里买臭豆腐去,两天没吃,我都想死那个味儿了!”
丫鬟瞠目结舌道:“小姐……”
“吃完了顺道去见一见刘家姐姐,她这两天心情不好,被家里新纳来的小妾每天气得饭都吃不下,要我说,她也委实窝囊,换了我,早就打了出去,噼里啪啦砸他个鸡犬不宁,再收拾包袱回娘家去!”
“小姐说的是哪个刘家……”丫鬟听得简直风中凌乱了。
姑娘气哼哼,甚至要撸起袖子,丫鬟吓得赶紧按住她的手,小姐却连话都不给丫鬟说,连珠炮一样道:“走!咱们帮刘姐姐揍那个负心汉去,再替她把那个小妾发卖了,姑奶奶我学的武艺可不光是摆来好看的!”说着就拉起丫鬟飞快又跑进了雨里。
那随从听得目瞪口呆:“乖乖,这是哪家小姐如此彪悍,白瞎了一副好容貌,谁娶她回去真是不知是福是祸!爷,王爷?”随从看秦子湛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喊,“您还进殿么?”
秦子湛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女子的背影发了许久的呆,他点点头,刚与随从擦肩而过,忽然看到随从腰间露出一条明黄色穗子,那是陵南王府的腰牌上坠的穗子,整个陵州,除了秦子湛,只有陵南王府家仆身上能带这么一点点明黄色。秦子湛蓦然明白,那女子认出他了。
见他不拜,还极力自我抹黑,秦子湛失笑地摇头。之前有一个楚婉拒婚,现在又有一个女子避他如蛇蝎,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不招待见了。
三日后陵南王宴请陵州百官及其家眷,楚婉不出意料地缺席了,说是得了风疹,不能赴宴。
秦子湛将探子递来的消息在火烛上点了,饶有趣味地笑道:“这女子对自己还真是狠得下心,也不知什么乱七八糟的泥膏就敢往脸上抹,也不怕弄巧成拙。”
随从愤道:“这楚瑜之女真是不识好歹,王爷人中龙凤,纳她是抬举她!”
“自抬身价罢了,想待价而沽,也得看本王有没有那个心情奉陪。算了,随她去吧,以后不用再盯着了!”秦子湛淡淡道。
上巳节夜,街市上灯火行人,衣袂连云。女儿们在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出门游玩,夜间赏玩灯火,西子桥下的河畔里,开满了各式花灯。
侧妃许如和王妃陈璋不一样,陈璋比秦子湛大四岁,端庄自持,秦子湛与她相敬如宾,而许如年不过十五,活泼生动,跟秦子湛相处起来也更像寻常年少夫妻。这夜秦子湛被许如拖出来赏花灯,因怕被人认出来,便在脸上罩了一个银狼图案的面具。
许如在挑花灯的时候,秦子湛迎面走来一个女子,鹅黄衫裙,窈窕婉转,然而面上却带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具。狼头面具,少有女子会喜欢,他在面具下不由勾唇。
两人擦肩而过,狼头面具女子旁边有一个戴狐狸面具的红衣丫鬟,她一开口秦子湛就认出来了,这二人是在寺里见过的那对主仆,会露齿而笑,梨涡盈盈,要吃臭豆腐,还要帮闺中密友打小妾的女子和她的丫鬟。
那丫鬟说:“小姐,你为什么戴狼头啊,好奇怪,还很丑。”
小姐道:“你不懂,狼是最忠贞的动物,女儿节就是要向狼王许愿,才能真的得到一心人呢!”
“狼王不是吃人的吗?没有哪家小姐会拜狼王的!”
“再多嘴,我就真给你取名叫小翠!”
“小姐要是叫我小翠,我就真给小姐去买臭豆腐!”
“没关系呀,本小姐还怕了不成?”
“小姐现在有恃无恐,竟是铁了心要做悍女不成……”
秦子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他对身边的随从道:“跟上去,看是哪家小姐。”
刺客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远近皆是女子尖利的叫声,许如在刺客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往他身后躲,女人拉住他的袖子,满脸梨花带雨,他吩咐侍卫保护侧妃,也提了剑冲杀进去。
街市上行人狂奔,刺客们举刀就砍,十里长街,血流满地,痛哭哀嚎之声不绝于耳。四名刺客将他围在当中,外面的侍卫拼命要杀进来,然而终究被惊慌奔跑的人潮阻挡了步伐。
忽然从天而降一枚炮竹,“嘭”在一名刺客的脚边炸开,接着“噼里啪啦”凭空掉下来许多挂鞭炮竹,都往刺客们身上招呼去,他抬头一看,竟是那戴着银狼面具的女子和她的丫鬟,不知何时爬上了临近最高的会宾楼,这挂鞭炮竹就是她二人从楼顶上扔下来的。
有刺客向上腾跃,被他飞身拦了下来。女子给他争取到的时间足够侍卫们冲了进来,瞬间拿下了全部刺客,他再抬眼过去,楼上已无两人芳踪。
但是陵南王想在封地上找一个人,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秦子湛的神情在灯烛明明灭灭的辉映下有些莫测难辨,他指尖轻轻摩挲过手中信笺上的那一行字,那是暗探跟踪银狼面具女子后发回来的她的身份信息:楚婉,陵州太守之女。
原来她就是楚婉。
陵南王第二次向太守提亲,这一次愿以侧妃相许。他心里前所未有的忐忑,前途难料他不怕,朝堂弹劾他不怕,刺客当前他不怕,然而这一次求亲,他心中惶惶,就怕再一次遭到拒绝。
他当然再一次被拒绝了。
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愤怒?有一点。失望?有一点。难堪?也有一点。这是他可以分析得出来的情绪,但是那种如同心口被坠上一块大石,似乎连呼吸都极为艰难的感受,这是什么毛病?
两次求娶被拒,在陵州地面上没人敢说闲话,京里却是传遍了这个笑话,母妃怒不可遏,连发数道密信指责于他。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这个惨卖得比较巧,皇帝但凡见到相斗的儿子哪个狼狈些了,就会警告另一个收敛点,太子这段时日便也不再咄咄逼人了。
其实陵南王如果要强娶,楚太守是没有办法的,皇家要纳的妃妾没有拒绝的余地,第一次秦子湛是不屑那么做,第二次则确实有那么些不舍。
不嫁就不嫁吧,陵南王把被退还的聘礼全都一把火烧了,皇家男儿何患无妻。至于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情绪,秦子湛把它归结于男人求不得就会百爪挠心的劣根性。
大晟朝顺翊二十三年四月,陵州大旱,太守府和陵南王府一起开仓赈灾,秦子湛又一次见到楚婉。她穿着窄袖布裙,不簪环佩,头上还包着一块浅蓝色的帕子,哪家大家闺秀都没这么打扮的,秦子湛在街头巡视时,一眼就在太守府门前看见了她。
他走上前去,排队的灾民们纷纷让开,楚婉正给一个老人家往碗里倒粥水,一抬头,两人目光相碰。
楚婉不避不闪,盈盈一笑:“王爷万安,民女不便请安,还请王爷恕罪。”
她两手正合力提着大勺柄,确实不方便请安。
秦子湛就在衙门前一角里立着,静静看她,直到粥施完了,衙门前排长龙的队伍都散开了,楚婉避无可避,只得走上前来行礼。
秦子湛说:“本王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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