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兽的血液没用, 那么血肉呢?元婴呢?无悔措不及防,他从未想过他心爱的人会将他当成狩猎的对象,曾经那个笑的像太阳花一样的女孩儿, 还是顶着那张脸,对落入陷阱之中的无悔诉说着她的渴望:“你这么爱我,血液也舍得给我,那么给我吃掉也可以的吧,无悔,你说好不好?”
阳光彻底从她的身上消失,那个在他的心中温暖至极的人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光芒,变得跟这凡尘中每一个过路的平凡人一模一样,如果遇见这样的她,无悔一定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在人群之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
他说:“好。”
如果她想要的话,大概是他能给的最后的东西了。
一颗心要被怎样的践踏,才能够从温暖的地方堕入到极寒之中,无悔没死,或许灵兽的确受天地钟爱,讹兽族从他找了落赋丹后便有所感,派人前去的时候他奄奄一息,但是留住了命。
动了讹兽族人,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无悔已经失去了意识,而那个满脸血腥的女人被灭了肉身元神,什么也没有留下,因为她的哀求,无悔那时已经听不到了。
他没想过有再度醒来的机会,连同知道她死去的消息都有些无动于衷,不快意,不悲伤,就像是失去了对于外界的感知一样,但是他厌恶谎言,厌恶与任何人说话,便将自己关在了讹兽族地最冷清的地方,顺便将自己的心一并关了进去,说好的忘却,却日日沉沦于其中,一遍又一遍的舔舐着被冰冻结的伤口,然而毫无用处。
人修大约是有真情的,但是他们却不具有长情,虚伪,狡诈,谎言,一不注意就会沉沦在其中,然后丢掉最美好的品质,感情终会败给时间。
无悔的手指缠绕着那隐约透下来的星光淡淡说道:“我不恨她,但是却不想无暇走上我的路。”
那样的经历实在触目惊心,将一颗真心捧上,笨拙的放在了那个人的手里,却被人一点点的掰烂了,揉碎了,放在脚底之下践踏。
只有那样刻骨铭心的背叛,大概才会对全部人修感到失望,背叛,朝砚捂着心口觉得有些闷闷的不痛快。
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样,这样的事情没有人有资格劝无悔去放下,也没有人有资格让他不去怨恨,如果他不想从深渊之中上来,没有人能够将他拉上来。
或许他傻乎乎的付出太多,在旁人看来既然已经变了质的感情何不放手,但是正是因为深爱,有着美好的过往,有着对于那个人的期冀,所以才一再的放低了底线。
爱情之中不应该只有纵容,但是第一次经历那些的无悔,大概在没有人教他的情况下,只是一心的对她好,然后……被践踏的彻底。
或许他今后会在这里度过余生,或许会再遇上另外一个人,但是再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毫无保留的付出,甚至愿意献上自己的性命。
“抱歉,我不能拆散他们,”朝砚略有着歉意道,“晚辈没有资格对前辈的过往发表什么评论,但是师父或许跟前辈遇到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功名利禄这种东西,有的人稀罕,视之为毕生追求,有的人则对之不屑一顾,他们相伴了近千年,他们或许会有感情平淡的时候,但是以师父个人而言,他不卑劣。”
对爱人下手这种事情,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不值得原谅。
“卑劣……”无悔喃喃道。
“这世上会存在着卑劣的人,甚至为了欲望丧失人性,”朝砚微叹道,“前辈不必因为一个人的卑劣就对整个世界绝望,说句很多人都说过的话,前辈这样是在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话很好说,但是放下真的很难,但如果真的放下了,会像重获新生。”
“是么,或许吧,”无悔淡淡说道,“看你总是满脸的笑意,可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不知道,或许遇到过吧,”朝砚笑道,“我这样的人,不会给别人背叛我的机会的,一旦背叛,也不会像前辈那样,我会毫不犹豫的舍弃。”
烂掉的东西只能挥刀彻底斩断,或许刚开始很痛,但是当伤口愈合之后,就不会那么痛了。
无悔阖了一下眼睛,侧目看向了朝砚,淡笑的青年仍然是笑着的,他浑身都有着他所没有的轻松自在,明明已经是出窍的修士,却仍然每日像个孩子一样笑笑闹闹,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让他烦心一样,但是没有过往的人说不出那么贴和人心的话,看似开心的人,或许曾经也有过属于他自己的伤心难过。
“你追求什么呢?”无悔问道。
朝砚唇角的笑意扩大了一分:“追求开心吧,不管长久还是短暂,至少我要让我活着的每一天都觉得是幸福的。”
不去为不值得的人烦恼忧心,其实也是善待自己。
“这很难做到,”无悔开口道,“至少我目前放不下。”
“那就不必勉强自己放下,那也是人生经历的一部分,”朝砚笑道,“过去是组成自己的一部分,但是人活着,要向前看。”
沉湎于过去的人,时间都是停留在过去的,没有向前走的可能。
“明明想要说服你,倒像是被你说服了一样,”无悔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很久没有这样正常的跟人交谈了。”
久到自己都要怀疑自己丧失了语言的能力,久到当将心里所想的东西跟一个陌生人吐露之后竟然觉得是舒服的。
“晚辈只是会说话而已,”朝砚笑道,“您觉得有道理就好。”
“听说你也有爱人?他怎么样呢?”无悔从枯叶之上走过,邀请道,“进来坐一下吧。”
之前一个人不觉,不知为何如今觉得有些太过于荒凉了。
朝砚行礼道:“多谢前辈。”
“你与无锋他们似乎打闹并不拘泥于人修的礼数,到了我这里为何处处拘谨小心?”无悔打开藤门的时候有些疑惑。
当然是因为之前就跟碰火药桶一样,感觉轻轻碰一下就有可能爆炸,朝砚自然得小心谨慎着来,但是话不能这么说就是了。
“晚辈与他们胡闹惯了,怕失礼的举动冒犯到前辈,”朝砚笑着说道,这也是一个原因,但是让无悔听来会比那个原因舒心很多。
“原来如此,”无悔给他指了指藤椅道,“不必拘礼,我说过,我不杀无辜之人,你虽是人修,却未曾做过恶事,我不会动你的。”
“那就多谢前辈了,”朝砚坐下时多了些许轻松随意,至于谈及朝纵,“晚辈的确有爱人,只是说来惭愧,晚辈的爱人是自小养在身边的。”
说起来之前是很纯洁的感情,后来莫名的就变了质,到现在短暂的分开还行,真正要分开……已经分不开了。
最重要的是他二人的结契联系着彼此的性命,一个要是死了,另外一个不管在做什么,都会随之而去,说起来如果是被仇杀,按照朝砚的想法,好像是让仇人能够逍遥了一样,但是朝纵如果没了,杀不杀那个仇人,爱的人都回不来,对于他来讲,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个人的选择不一样,他们选择了这样的路,就不曾后悔过。
“生命相连?”无悔显然有些讶异,“你不怕成为彼此的弱点么?”
当年他也提出了生命相连的契约,在他们相爱的时候,女孩儿说了那样的话:“你这么厉害,万一别人要杀你,直接杀了我就会要了你的命,我不想成为你的弱点。”
那时的话真诚美好,只可惜后来都成了泡影,却也因为未曾定下生命的契约,而让他活了下来。
但是能够定下的,想来都是愿意为对方付出自己生命的人。
“虽说一个死了另外一个也要死,但是一个活着另外一个人也会活着,”朝砚撑在了椅柄上道,“那么为了爱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的,不也很好。”
凡事都有利弊,不能一概而论。
无悔叹了一口气,点了一下头道:“说的好似有几分的道理。”
朝砚笑道:“师父与无暇的灵兽契也是心尖血,所以前辈不必太过于担心。”
一开始剑霜寒跟无暇的契约不是心头血的,但是朝砚偶尔了解到,一次秘境时遇险,剑霜寒为了让无暇安全离开,竟是硬生生断了彼此之间的指尖血契约,然后将无暇丢了出去,虽然后来一人一兽都活下来了,但是据说当时无暇生气了三年都没有理会剑霜寒,即使他们后来的契约改成了双向的心头血,除非双方同意才能够解除,无暇也整整三年没有理会剑霜寒。
“是这样么?”无悔抚上了一旁的玉瓶,眉宇间若有一丝苦意,“这样也很好。”
虽然好像只有他遇上了易变的人,但是知道这世间还有诸多真心之人,这样也好。
就像是坠入地狱的时候看到了绳索一样,可以重新上来,而不用永远的坠落其中。
这许多年,不是没有人试图拉他上来,但是他将内心封闭,遇到他人时皆是难以开口,却不知道为何觉得朝砚或许能够理解他的感受,这个人真的很神奇。
朝砚笑了一下,其实他的作用不大,到底还是无暇这个契机让眼前的人愿意打开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