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宿几乎没认出镜中之人就是自己,张唇道:“我不见他。”
以这个样貌见人不怕,却是不能见心上人,女为悦己者容,男人又如何不会。
“怕被他嫌弃?”孔擎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模样,觉得着实有趣,取笑道,“这个你倒不必担心,你这伤为他所受,越是凄惨他越是心疼,叶问心喜欢朝砚之时你便该知道他对样貌并无太大的要求,唯心而已,去请叶公子进来,哈哈……”
他竟是代为请人进来了。
孔宿知他所言,却在叶问心踏进来那一刻时觉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直到看到其中浓重的歉疚和担忧时才略微放下了心,却因为担忧又提起了心。
叶问心身体无伤,状态却算不得好,从前顾盼生辉的眼睛此时似乎沉淀了什么进去,他几步来到了孔宿的床前问道:“孔宿,你怎么样了?还好么?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那本来应该是我受的。”
他的眼眶红了起来。
“没什么事,”孔宿想要去给他擦擦眼泪,却是抬起无力,只能勉强笑起来让自己的脸色好看一些,“休养两日便好了,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不用有负担。”
“你这伤因为我,我可能为你做些什么?”叶问心问道。
“孔家的药都是最好的,服侍的人也是最好的,你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孔宿开口道。
叶问心垂目道:“对不起。”
孔宿的伤势如此严重,他虽会炼丹看病,换药这种事却是毛手毛脚的帮不上什么忙,而以他目前的心态,只怕无法专注炼丹。
“若你真要帮忙,可否留下来陪我几日,我近日不便走动,”孔宿凝目看着他道,“一个人待着甚是无聊,若是有你在此处聊聊天,斗斗嘴,想来伤势也好的快些。”
“那日在拍卖会之时我并非有意嘲讽,”叶问心急道。
“我知,我知,你别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乐意听的,”孔宿看着他道。
叶问心微微一愣,却是避过了他的视线道:“是,是么?那我便陪你解闷吧,只是若有说的不中听的地方,你多多包含。”
“好,”孔宿注意到他视线的躲避,知他虽是感动,只怕此时心中还无法放下朝砚,虽是心中酸涩,却是只能苦往自己肚子里面咽。
他们二人难得这样轻声细语好好坐下来说话,也是未曾注意叶问玥与孔擎的离开。
孔家在万剑城中亦有住宅,此处眺望而去,层层屋舍之上夕阳洒下一片的火光,宛如江河湖面之上,却添了几分的静谧,倒是漂亮非常。
叶问玥微微扶着那雕琢精致的栏杆,开口道:“我此次来乃是想询问一事。”
“何事?”孔擎立于他的身边问道。
他能猜出来的事,想必叶问玥也能够察觉几分。
“孔公子醒了,你似乎对追查伤他之人并不着急,”叶问玥淡笑开口道。
孔擎也笑,夕阳之下凤眸之中仿佛有火焰跳动一般:“自然是因为那些人皆已经伏诛,自然不必再追查。”
叶问玥没有看他:“此话说来我是不信的,我只问你,此次事情之中可否有他的手笔?”
叶家与孔家的侍从皆站在远处,他们之间的对话不曾被外人听到,孔擎本想着若他没有猜出便不打算主动点破,但叶问玥这人,从来不输他一分一毫。
孔擎道:“开始有他的计划,但是替命那里没有,他是真心的。”
作为大哥来讲,他自然要讲事情的真相以及有利的一面袒露出来。
“若非他替命,我断然会阻止问心再来,”叶问玥瞥了他一眼道,“替命不算,此事他一人也做不到如此圆满,若无他的牵头,问心未必不会落入那般险境之中,看他一片诚心,此类事情日后若是再有发生,叶家与孔家也便形同陌路了。”
“叶小公子需要从朝砚那个漩涡之中挣脱需要契机,我可以保证他日后绝对不会再犯,只是之后的事情便不要再追究了,”孔擎说道。
“有不利之处?”叶问玥略有思索,能与孔宿合作却有仇怨之人,心思又如此的缜密,他只能想到一人,朝砚。
可朝砚此人并非表里不一之人,说不在意便是真的不在意,断然没有如此行事的道理,便是排除在外了。
叶问玥也不希望是朝家人,毕竟叶问心要是知道了,只怕又要伤心。
叶问心无事,孔宿这个受了重伤九死一生之人说了不追究,有时有些事情便也不必事事放在心上了,修真界中纷纷扰扰,若是事事放在心上,只怕累也要累死了。
有时间叶问玥也会羡慕朝砚的那种生活方式与态度,只可惜他注定是做不到的。
“可以,只此一点,日后不管成与否,孔宿都需将此事告知问心,”叶问玥松手离开,“我宁愿他为此再伤一次心,也想让他活的明明白白。”
“自然,”孔擎在他的身后答应道。
此时终究是心结,若是不解开,缠成了疙瘩,会成为他们一生的劫。
感情之时最忌讳他人他人插手,是缘是劫都需要他们自己去解。
而在此时,朝砚也听到了朝纵所谓的八卦,夹着的小肉丸子都差点儿从筷子上面掉下去,他送了一口进嘴,一边脸颊鼓的跟仓鼠似的,托着腮道:“崽儿……”
“嗯?”朝纵坐在他的身旁垂目,似乎并没有因为他听到这样的八卦而所有触动,只有那捏着剑谱的手因为微微用力而发白。
朝砚呼撸了一下他的头发道:“下次别这样了。”
朝纵一怔,握住他的手转头道:“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么?”
孔宿几番为难,若非朝砚处处避让,若非他们实力不断精进,他可会轻易放过他们?修士以凡人为蝼蚁,孔宿也曾视他们的命如草芥……然而在朝砚的目光之下,朝纵低下了头道:“我知道错了。”
“你错哪儿?”朝砚趴在椅柄上从下方看他。
朝纵视线别过,却是不敢看他:“错在草菅人命。”
他心中并不觉得自己错了,孔宿的几番为难只是放在朝砚这里看似轻描淡写的化解好像不难,可若是换个人,便是未必如此了。
朝纵极想要了孔宿的命,若非没有叶问心那个难解决的,他必然不会留手,帮了孔宿达成他想要的目的,自然是垂死效果最好,只可惜他人皆是不明白,叶问心他的确想杀,却不会动手,孔宿不明白无所谓,朝砚他……也不明白。
“我何时说你错了?”朝砚笑着抬起了头道,“我只是担心你,仇怨不是个好东西,伤人也伤己,与其想着怎么报仇雪恨一类的,不如多想想我?”
朝纵抬头看他:“我已无时无刻不在想你了。”
朝砚收起扇子轻轻敲他脑袋:“你这孩子怎么一张嘴就是情话?”
“你不觉得我错么?”朝纵深深的看着他道。
“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朝砚摸着他的头道,“你只要觉得无愧于心就好。”
不管是将王家满门屠尽也好,还是屠戮魔修也好,又或者此次差点要命的计划也好,王家罪有应得,魔修滥杀无数,此次孔宿既是策划者,又是心甘情愿者,还是最后的受益者,错误自然不该全部归于朝纵的身上。
“你可也觉得若孔宿不替命,我会杀了叶问心?”朝纵心中略有忐忑。
他似乎生性暴虐,幼时见血便毫不畏惧,其他孩童见了死掉的动物或者是什么长相可怕的虫子皆是害怕,他却觉得那血液的颜色漂亮的很。
生命如此珍贵,成长需要耗费许多的精力,可是死亡或许只需要一瞬间。
骨子之中并无太多的情感,唯有朝砚待他极好,让他知道感恩,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若非有朝砚一路陪伴,他恐怕只会知道后者,且无半分的控制。
他不想让朝砚知道他如此残暴的一面,却又期待着他知道以后知晓他并非全无底线。
“你倒是不会杀他,”朝砚靠回了原来的地方挥着折扇思索道,“但是估计会想把他赶到天边去,就跟陈涌他们似的。”
“你知道?”朝纵听他答案,心神一松,他不管旁人信是不信,他只要朝砚相信就可以了。
朝砚用扇子遮住了唇道:“知道,他们一靠近我,我就闻到酸味。”
初时不觉,每次其他的人一靠近他朝纵就往他这里看,然后以陈涌为首的那波人便会飞速的离他几十米到几百米远不等,也就衡娘和杨志这对夫妻恩爱的不会让朝纵有那么大的反应,根据这种现象,朝砚判断为吃醋。
“他们各个对你虎视眈眈,不能不防,”朝纵极为认真道。
朝砚默了一下:“我觉得除了叶家那位眼瘸一下,其他人应该不会看上我的。”
“哦?那你敢去朝家随便拉一个人问他愿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么?如果我同意的情况下,”朝纵一提起这事就是满心的不满,朝家诸人皆归他调度,但是却是人人对朝砚崇拜甚深,一个没注意就喜欢靠近朝砚身边谈笑风生,连任务都无法阻挡他们的步伐。
朝砚虽说与他一起不会看上旁人,可朝纵也知他尚未对自己深情不改,便是日日思念悬心,连梦里都无法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