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到底应该怎么办?从前他只觉得这人会一直在他的身边,可能年岁越大,想的越多,便知道很多的东西,很多的事情没有那么的理所应当,没有谁应该去为他做一些事情,这样的情绪或许在某些时间某些角落堆积了下来,初时不觉,却是那某一个节点完全的爆发。
他离不开这个人,不管是亲情还是变了质的感情,不是时刻的离不开,即便分离四年五年,他始终知道这个人会等他,会来找他,可是如果有一天,这个人看他的眼神变成了那副冷漠的模样,他该怎么办?
朝砚起身,挠了挠脸颊撑起手臂凑到前面去看朝纵的神情:“好了,不气了,不气了,你要是实在生气,为父也让你揍一顿,绝对不反……”反抗。
声音在视线瞟到了朝纵的眼睛时顿住了,那双眼睛生的线条弧度极为漂亮,瞳孔深黑而有神采,便是不带任何的神情看过来,也是让人觉得极为赏心悦目的,可是此时那其中只有一片的空茫,痛楚,绝望……就好像被那些情绪溢满了一样,似乎怎样都无法摆脱出来。
那眼中没有泪水,可是却比掉眼泪还让朝砚觉得棘手,他伸手摸了摸朝纵的头,轻声道:“怎么了?”
没道理啊,怎么难过成这样了?
难道当时真的打的太狠了?那一下磕膝盖骨真的磕碎了?
毕竟一直待在一块儿,朝砚想找个其他欺负自家崽儿的人都找不出来,唯一一个最近欺负人了的就是他这个老父亲。
朝纵敛眸道:“没事。”
不管怎么样的恐慌,都是需要他自己去承受的,不能分担给别人。
这完全不像没事的样子啊……他家崽儿果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朝砚将人掰了过来,用帕子将那脸颊上的血痕小心的擦干净,敛了笑容问道:“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听听,一个人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可会闷出病的。”
朝砚的手指戳了戳朝纵的心口处道:“憋着不难受么?”
那不带笑意的唇角仍然带着三分的笑模样,那手指的力道很轻,却仿佛在那严严实实的水窖旁边破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一般,让里面的水能够流出来。
“……你会离开我么?”朝纵张了几次口,问出的话语都带了几分的干涩。
朝砚一时没接住话题的点儿,有些不明白这从打孩子的话题怎么跳到了离开的话题上,不过答案嘛,朝砚认真的想了一下,笑道:“这个要看情况的,比方说你要是娶妻生子了,为父也不好一直……”
“不会,”朝纵猛地抬眸,直直的看着他道,“不会娶妻生子。”
“哦,”朝砚接到这话时蓦然想敲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家崽儿都说了喜欢男人,男男生子这个事就算在修真界也没有那么好实现啊。
居然忘了崽儿喜欢男人,这是年龄大了,记忆衰退?老年痴呆了?
“还有什么情况?”朝纵直直的看着他,又是追问了一遍,“还有什么情况?”
他的眼睛之中一片的执拗,让人触目惊心,就好像得不到答案此生都无法平静一样。
虽然不知道朝纵此时是怎么了,朝砚还是托着腮认真的想了一下道:“还有……好像也没有什么了,如果崽儿你不离开的话,为父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呢。”
他向来随心所欲,了无牵挂,志向就是吃饭睡觉溜孩子,当然最后这点不能说,因为坐他对面这孩子超级记仇,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给他身上牵根绳也溜一溜。
“你说真的?”朝纵直直的看着他,手指收紧,食指上微微的冰凉传来,那是朝砚戴上去的储物戒指。
朝砚点头:“为父从来……”不说谎,不对,好像说谎的地方挺多的,换一个,“为父虽然有时候说话不那么的可信,但是这句话一定不骗你。”
“你发誓,”朝纵直勾勾的看着他道。
“嗯?”朝砚顿了一下,看着自家崽儿一副他不发誓就哭给他看的模样,并起三指道,“朝砚在此立誓,一定不离开朝纵,他没有离开或是主动要求我离开,一定粘的死死的,”跟狗皮膏药那样,“如违此誓,人神共弃,不得入轮回,不得转世生,灰飞烟灭,身死道消。”
此誓绝对够毒,但是朝砚这话当然是当真的,所以即使让他发誓转世生成一个臭虫被人嫌弃他都说的出来。
“怎么样?为父一定不会丢下你的,”朝砚拍了拍朝纵的肩膀。
朝砚反思自我,他一直知道他家崽儿的安全感比旁人弱了很多,可是现在好像完全是处于爆发的一种状态,整个人看似执拗,实则处在一种极为脆弱的状态,莫非是那之前的五年?
朝砚虽心疼他,疼惜他,可是人有不同,性情不同,有些感受注定无法感同身受。
誓言至此,朝纵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朝砚的诚意,可是……犹觉不足,若他真想离开,便是神魂俱灭恐怕也无法阻挡他的步伐。
“那你什么情况下会不顾神魂俱灭也要离开我呢?”朝纵抬眸问道,眸中一片的认真。
朝砚与他对视,眸中光芒流转,蓦然笑了一下,顺了顺朝纵的头发道:“有一种情况。”
“是什么?”朝纵几乎是急切的问道。
朝砚开口只说了两个字,声如幽微,却直入心腑之中,将那所有的恐慌皆是压了下去。
他说:“背叛。”
如果被背叛,所有的宽容,所有的怜惜,所有给予的感情都会收回。而除了背叛,其他事皆是不值一提。
朝砚手捂心口,宛如受伤,抬起眼睛可怜巴巴的道:“要是真发生那事,为父一定超级伤心,一想想会发生那种事,为父就觉得心肝脾胃肾都疼,你快帮为父检查一下是不是哪里灵气震荡受伤了。”
朝纵连忙伸出了手去,待发现他的灵气浑厚的不能再浑厚的时候收回了手,唇角微抿,像是在磨牙:“怎么可能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杞人忧天!”
他的话说完便被朝砚的折扇敲了一下,某人懒洋洋的起身,哪里还有之前半分心肝脾胃肾全身疼的症状,朝砚笑道:“你还说我,是谁先开的头?”
把老父亲都要担心死了,那心思忧虑的感觉能瘦好几斤,回去都得补补。
朝纵心定,之前被抛入深渊的心脏就像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捧回来放进胸膛里面了一样,砰砰跳动,每跳动一次,便有滚烫的热意从其中蔓延出来。
“你,”朝纵看着他道。
朝砚本来想强调一下事实的真相,但是难得崽儿被哄好了,这个时候冲上去为了先后这种事争执一下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好好好,为父先开的头。”
真不愧是他家崽儿,颠倒黑白的能力已经把老父亲拍死在沙滩上了,老父亲甚感欣慰。
朝纵抿唇,眼波流转:“你觉得我在颠倒黑白?”
朝砚笑眯眯的摇头道:“怎么会呢。”
这个时候当然死也不能承认了。
朝纵轻轻哼了一声,开口道:“你先打的我。”
朝砚挥着扇子的手彻底凝滞住了,他都忘了之前那事了,结果很明显年轻人记性超级好,翻旧账也是一套一套的。
“对不起,”朝砚端坐,非常诚恳的认错,“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这世界哪里有那么多的喊打喊杀,早就是一片乐土了,”朝纵明显是不接受这种口头的道歉的。
朝砚此时作为一个道歉的老父亲,仍然鼓着勇气提醒了自家崽儿的错误:“我记得我说的是道歉有用,要警察做什么?”
为此他还特意给崽儿解释了警察是干什么的,因为特别具有正能量,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一个意思,”朝纵轻而易举将他转移的话题给扭了回来,颇有些委屈意味的道,“你还说我资质不如你,都是修炼十四年我就比你差那么多,你就是云端的天才,我就是地上的污泥,不管怎么追都追不上你前进的步伐,跟废物没有什么区别……”
朝砚伸出了尔康手:“……等等。”
他绝对没有那么说,他就算比较彼此的资质说服那条龙,也绝对不会用废物羞辱他家崽儿啊。
但是朝纵要强按罪名的时候,这世界上就没人阻止得住,朝纵果断无视了他的等等,继续道:“你还说要接受了传承就杀了我。”
“那是骗人的,”朝砚觉得这个必须得解释。
朝纵扯了一下嘴角道:“可是我好难过。”
所以得算在你的头上。
朝砚:“……”
崽儿你说难过的时候好歹别笑,这种跟内容完全不符的画面观众是不会买账的。
“你还让我跪在了地上……还封了我的灵气……还把我推倒在地上……还让妖兽踩我……还扔我……”朝纵仿佛一脸委屈的罗织他的罪名,让朝砚完全来不及将不是自己干的事情挑出来。
此时朝砚已经自暴自弃了,毕竟罪名加的多了好像也就是死一万次和一万零一百次的区别,看起来完全没有区别。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种果然是存在的,古人诚不欺我。
“综上所述,”朝纵将所有的罪名罗织完以后,似乎轻轻的松了口气道,“你还觉得我颠倒黑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