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叔父。”
凤祁正要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那季朝云……”他眼中露出一丝难得的迟疑之色,小心翼翼求证道,“他真不是我兄长的旧情人?”
“……”天枢神情空白一瞬,看见凤祁忍笑的模样才反应过来,怒斥道:“胡说八道,没个正型,快滚回去上课!”
凤祁一哂,滚了。
第6章
清晨,远山云雾笼罩,朗朗晨读之声从林间传来。
鸿蒙书院的作息极其严苛,每日卯时开始晨读,晨读结束则是早、午、晚课。直到亥时才可结束一整日功课,返回弟子院。
书院每十日轮一次休沐,诸位仙君通常会挑休沐日开大课答疑讲经,不设门槛,弟子可自由参与。
简而言之,课业比起凡间修真门派,有过之而无不及。
辰时至,晨钟徐徐敲响,晨读声这才渐渐止住。
黄字级的早课由天权仙君讲授道经。道经课本就枯燥且无聊,加之天权仙君古板严苛,读起经来慢慢悠悠,摇头晃脑,更是将这等折磨无止境拉长。
今年新入学弟子中有二十三名分到黄字级,加上原本那些,黄字级现今共有不下四十名弟子。不到半个时辰,课舍内便已经趴倒一片。
尸横遍野中,唯有季朝云仍然正襟危坐。
“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终于捱到放课,弟子们陆续走出课舍,叶沉星趴在长案上有气无力道:“我曾经以为这世上再也不会有比我凡间师门更可怕的地方,谁能想到……”
他的身边,北染亦是一副魂游太虚的模样:“叶大哥,我尽力了,笔记你找别人吧。半个时辰已是极限,再撑下去,我会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没关系,我懂。”叶沉星沧桑道,“一炷香的时候我已经在怀疑这件事了。”
二人说完,不约而同看向前方季朝云的背影,后者仍然端坐案前,低头书写着什么。
北染感叹:“真不愧是季大哥,竟然足足听满了两个时辰。”
“废话,人家能和我们一样吗?”叶沉星说着,朝季朝云唤道,“朝云,还是你最靠得住,随堂笔记回头记得借我看一眼……朝云?”
季朝云没有回答。
二人对视一眼,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叶沉星试探地探手拍了拍季朝云的肩膀。
季朝云从书卷中抬起头来,耳廓间一道微光闪过,撤去了蔽音术法:“你方才在与我说话?”
叶沉星:“……”
北染:“……”
季朝云茫然地眨眨眼,合上手中正在誉抄的那本典籍。从二人的角度,看不清那是本什么书,但略显陈旧的书皮显示,那必然不是天权仙君早课讲了三个时辰的那本《上清道经·两极篇》。
叶沉星缓缓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早课结束后,黄字级弟子要前往演剑坪修习剑术,三人步出课舍,季朝云道:“你们先去,我还有事。”
叶沉星没有多问,只是道:“那你尽快,别迟到了。”
季朝云点点头,转头朝另一条路上走去。
课舍坐落在主峰以西的一片松林当中,青松遮蔽间只能隐约看见白墙青瓦的轮廓。季朝云穿过课舍后青石铺成的小径,一路沿着山道往里走,道路尽头是另一间课舍。
课舍外立着一道木牌,上书一个“玄”字。
玄字级授课的天玑仙君出了名的爱拖延,因此季朝云到来时,课舍内的弟子才刚放课往外走。他退到暗处等待片刻,身后很快传来脚步声。
季朝云回身,朝对方颔首:“萧师兄。”
萧玦身形不高,一张清秀脸上神情满是局促。他见四下无人,才小声道:“你可算来了,快将东西给我。”
季朝云从袖中取出几本书卷,交到萧玦手中。
萧玦清点一番,问:“怎么少了一本?”
季朝云垂下眼眸:“那本……我还没读完。”
萧玦沉默一下,没难为他:“罢了,你快些读完还我,省得夜长梦多。”
“可……”季朝云神色有些迟疑,问,“先前拜托师兄的事,当真没有办法?”
“朝云,不是师兄不愿帮你,实在是那家伙——”
忽然,一个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萧玦,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个声音季朝云并不陌生,他眉宇稍蹙,回头看去,果真是入学那日将他分去文曲峰的执事弟子,徐子行。
鸿蒙书院的执事弟子大多是从玄字级与地字级选出,在这里撞见并不奇怪。
萧玦神情一僵,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听季朝云道:“多谢萧师兄告知弟子考核事项,这便告辞了。”
季朝云抬步欲走,却被徐子行拦住:“考核事项……这么早便来问了?”
“是又如何?”
徐子行上下打量他,讥讽道:“我倒是险些忘了,咱们季师弟可是书院百年难得一遇的劣品灵根,三月后的季考若是考不过就要被退学,的确该提前准备。”
季朝云不吃他这套,冷淡问:“还有事?”
“你觉得呢?”徐子行装不下去,咬牙低声道,“你先前到底对我施了什么妖法,害得老子足足在床上躺了——”
他没把话说完,不自然地转开目光,神色难看至极。
季朝云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忽然轻轻笑了一下。他嘴角扬起一个嘲弄的弧度,可眼底并无笑意,反倒透出一丝妖异的森寒。
徐子行被他这模样看得脊背发凉,梗着脖子问:“你笑什么?”
“那不是妖法。”季朝云朝前略微倾身,贴在徐子行耳边,轻声道,“不过是我养的几只小玩意,它们许久没见过生人,好奇得很。徐师兄最好莫要靠我太近,以免……它们再偷跑出来。”
徐子行脸色剧变,本能地急退几步。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强迫自己止住脚步,怒斥道:“你好大胆子!鸿蒙书院明令禁止使用邪术,你就不怕我——”
“你有证据么?”
徐子行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没有证据。
不仅如此,他至今就连害他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没有法术痕迹,没有留下伤口,就连医仙也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可他被那痛痒折磨的足足三天却不是假的。
季朝云平静道:“没有证据,还望师兄莫要随口诬陷他人。据我所知,这同样触犯门规。”
他说完,朝徐子行颔首行礼:“若没有其他事,我便先离开了。”
徐子行敢怒不敢言,眼看季朝云的背影消失在小径尽头,才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他回过头来,却见萧玦正低头想往外走。
“你站住。”徐子行眼眸微动,“你手里拿的什么?”
萧玦忙把书卷往怀里藏:“没、没什么……”
徐子行隐约明白了什么,他走上前,抬手按住萧玦的肩膀,嘴角咧开个笑意:“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他真的是来找你问季考事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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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这样,萧玦伙同季朝云盗取登云楼藏书证据确凿,还望殿下秉公处理。”登云楼,徐子行覆手立于屋内,朝坐在桌案前的人平稳道。
萧玦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头也不敢抬。
凤祁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扫过,声音波澜不惊:“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二殿下,登云楼藏书从不外借,你不会也要包庇——”
“你叫……徐子行对吧?”凤祁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动,淡声道,“我记得你很早以前就跟在江城身边,所以或许对我有些误解。”
“本殿下最讨厌有人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教我该如何行事。”凤祁抬眼,眸中透出一抹寒意,“滚。”
“你——”徐子行不敢招惹他,最后看了眼身旁的萧玦,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登云楼内一时寂静,凤祁道:“现在外人走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萧玦嗫嚅道:“殿下,我不是故意要偷拿藏书,我只是……”
凤祁:“只是什么?是季朝云拿剑逼你,还是他绑了你全家?”
“没有……”萧玦目光躲闪,可凤祁始终平静地看着他,神情波澜不惊,却犹如寒芒在背。二人僵持片刻,萧玦终于说了实话:“的确是我主动帮他。”
“……今年入学的弟子中,有一位是我的亲生胞弟。我父母都是散仙,我们兄弟二人无法直接入学,只能通过散仙考核。”
“我胞弟与季朝云同批上山,一路上受了他不少帮扶,若不是他,我弟弟定上不了鸿蒙山。当初他们刚到常青苑时,我偷偷溜出去见过他们,想给季朝云一些报答,所以……”
“所以你就趁我前些天不在书院,把藏书偷拿出去借花献佛?”
萧玦腿一软,连忙求饶:“我知道错了,殿下你饶了这一次,千万不要告诉仙尊!”
凤祁笑而不答,随手翻了翻手边那本书:“他要的不止这一本吧,还要了什么,说来听听。”
萧玦:“除了这些,还有太上常清经上下两册,太上华经第三卷第四卷,目前除了太上华经第四卷,其他都已经归还。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