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祁无可奈何,哄道:“那下次我们去凡间,我帮你弄点回来?”
“我们?”
“怎么,你不愿意与我一起去?”凤祁道,“第二次季考过后,就可以向仙尊提请下界历练。整日闷在书院有什么意思,你多下界历练几次,积攒功德,修为精进的速度不比你每日苦修差。”
“那你为何要下界?”
“我……我自然是去玩的。”凤祁理直气壮,“你对凡间熟悉,找你带路不是最好?”
他这话说得季朝云无法反驳,季朝云张了张口,到底没拒绝。恰在此时街边有人叫卖糖葫芦,季朝云的目光立即被吸引过去。
这等糖果向来最招孩子的喜欢,几名仙家孩将那卖糖葫芦的摊子围得水泄不通,争先恐后地抢着。
季朝云抿了抿唇,悻悻地收回目光。
凤祁偏头瞧着他的模样,小声道了句“等我”,便径直朝那摊位走去。
片刻后,他握着一串糖葫芦回来。凤祁站在季朝云面前,没直接给他,而是偏头朝他悠悠一笑:“想不想要?”
“……”
凤祁眼中含着笑意,故意道:“说话,不说话我就扔掉,不给你了。”
他们如今站在街市中央,周遭人群密集,虽然并未注意到他们,可季朝云总有一副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局促感。
季朝云眼神四下看去,又看了看凤祁手里作势欲扔的糖果,小声道:“……要。”
“这才乖。”凤祁把糖葫芦递给他,却没急着松手,指尖从对方手指上轻轻扫过,低声道,“方才在文曲峰,我说的话不够完整。不只是你难受的时候要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也都可以告诉我,别自己闷在心里,行么?”
季朝云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移开目光:“我……我其实没有特别想要……”
“没关系,我乐意买给你。”凤祁温声道,“别人家的小孩都有了,听话的小龙自然也要有。”
“凤祁……”
凤祁垂眸笑了笑,眼中那些藏不住的温柔情绪被他借由这个动作尽数藏起来,神态恢复如常。
他扳过季朝云的肩膀,自然地揽着他往前走:“走,去前面看看还有什么好玩的。这就是模仿人间的庙会吧,我还是第一次逛庙会,真有意思。”
季朝云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低下头,咬了颗糖葫芦。
清甜之气霎时充盈满口,他心中烦闷的思绪似乎在那瞬间一扫而空,只余那丝甜滋滋的味道,一直蔓延至心底。
二人没再逛太久。
夜幕很快降临,街上的行人比原先更多。凤祁原本还想拉着季朝云去河边放花灯凑热闹,可一看那拥挤的人群便打了退堂鼓。
莫说是他,就连季朝云也没法去想,堂堂凤二殿下在人群里被挤得狼狈不堪会是什么样子,主动提出他们可以去长鸢榭寻个视野好的位置观赏花灯。
凤祁欣然同意。
好在凤祁一早就在长鸢榭的雅间内订了位,二人来到时,雅间内已经备好了酒菜。
长鸢榭的仙厨并不比凡间酒楼的差,而食材亦是每隔一段时日,亲自去凡间采买,味道自是不用说。二人在窗边坐下,对岸戏台上歌舞升平,千万盏河灯在长河上徐徐飘远,将整个集镇映得灯火通明。
凤祁对人间的食物没有太多兴致,自顾自倒了两杯酒。季朝云静静看着他的动作,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这些人一个个从未将书院的戒律放在眼里,难怪戒律殿的玉衡仙尊总是一副幽怨的模样。
“别这么看我,就喝两杯。”凤祁笑道,“这酒是我从凤族带来的,甘泉青竹所酿,不必摇光那家伙给你的仙酒差。”
季朝云将信将疑,试探地尝了一口。
这酒入口香醇,浓而不烈,回味则清甜悠长,哪怕季朝云往日不常饮酒,也不得不承认这酒味道的确不错。
季朝云眼神亮了亮,仰头一饮而尽。
“喝慢点。”凤祁帮他添满,悠悠道,“这酒性烈,一会儿你要是喝醉了,我可不会背你回去。”
季朝云今日在外玩了一天,心情愉悦了不少,抬眼看他:“你别小看我了,我虽不喜饮酒,但也没那么容易醉。”
凤祁眉梢一扬:“这么厉害?”
“龙族毕竟是水族,会自行消解酒意,这你都不知道?”季朝云想到了什么,笑道,“以前都是我灌凤霄的份,他是个一杯倒。”
凤祁眼眸一转,得意道:“那我比他强,我就没醉过。”
季朝云失笑:“这有什么好比的……”
凤祁笑而不语,并不解释。过了片刻,他又问:“对了,你那幻境的事,想到该如何解决了吗?”
季朝云笑意收敛了些,摇摇头。
凤祁道:“我找人打听过了,下次季考内容是幻明鉴。若我所料不错,开阳君会在幻明鉴中释放妖物,同样以斩杀妖物计分。你要是克服不了幻境,想过这次考核恐怕不易。”
“我明白。”季朝云垂下眼,“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我会尽力尝试,不再逃避。”
凤祁:“我说不定有个法子能帮你。”
“什么?”
“你无法突破幻明鉴的幻境,无非是心结尚未打开,郁结成魔,才会导致你在幻境中无法使用灵力。只要打败这层心魔,不就能突破了么?”
季朝云眉头微皱:“可是……就连当初渡劫飞升,我都没能……”
若非他当初渡劫飞升时无法渡过这一关,如今也不会沦落到半妖半仙的境地。
“你知道天狐族也会幻术吧?”凤祁道,“若你愿意尝试,我可以让白秋月帮你入梦,故地重游,解开当初的心结。”
季朝云一愣:“真的可以么?”
凤祁朝他微微一笑:“有我在,没什么是不可以的,你就说愿不愿意尝试就好。”
“……好。”
二人边喝边聊,眼看鸿蒙书院的宵禁时间将至,这才止住话头,准备回返。季朝云站起身,却觉一阵天旋地转,脚下一软摔回了座椅上。
“朝云?”凤祁忙上前扶他,“怎么了?”
季朝云还没想明白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抬起头,缓慢道:“好像……有点晕?”
凤族这酒味道清冽,可后劲格外足。季朝云方才并未察觉,直到此时,那眩晕感才随酒劲翻涌而上,就连冷白的脸上也浮现出反常的红晕。
凤祁:“……不是说能自行消解酒意吗?”
季朝云小声道:“可那……那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
行吧,又是龙珠。
凤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只是这片刻间,季朝云的意识已经变得没那么清醒。
那阵酒劲上来后醉得极快,季朝云往桌上一趴,只觉得困倦难当,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
凤祁拉他一把竟没拉得起来,温声哄道:“朝云,别急着睡,我带你回文曲峰。”
“不要,好困。”季朝云眼皮重得睁不开,含糊道。
“……”凤祁默然片刻,抬手在对方通红的耳垂上捏了捏,“真不想走啊?”
醉酒后的小龙倔强而固执:“不走。”
“……那就不能怪我了。”
长鸢榭昼夜不歇,每个雅间都带有内室,供客人夜间休息所用。凤祁把季朝云扶到内室的小榻上,后者的身体刚一沾上柔软的小榻,立即毫无防备地舒展开来,口中还止不住嘟囔着什么。
凤祁到底没对他做什么,只是帮他除了外袍鞋袜,又扯过被子将他盖上。
随后才忍不住叹息:“现在哪里还找得到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我都快被自己感动了。”
季朝云躺上床反倒好像不困了,他睁眼盯着凤祁,似乎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凤祁被他看得心浮气躁,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看什么,快睡,睡醒了我们回去。”
“疼……”季朝云捂着额头,一双眼泛起水雾,可怜巴巴,“你怎么打我。”
“……”
凤祁轻轻磨了下牙。
勾人精。
季朝云没明白凤祁为什么不理他,他伸出手,扯了扯凤祁的衣袖:“你生气啦?”
这根本不是他平时对凤祁说话的语气。
每次他意识不清的时候,都分不清凤祁与凤霄。
凤祁垂眸看着他,不知是不是被那酒意影响,心中竟然泛起一丝微妙而阴暗的不悦。他俯身下去,凑到季朝云面前,恶意地轻声问:“我是谁?”
季朝云懵懂的眼神中映出凤祁不怀好意的神情,可他只是静静与他对视,没有回答。
凤祁低下头,二人距离越发贴近,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浅浅的呼吸。他托起季朝云的下巴,不让他躲开,小声问:“朝云,睁眼看看,我是谁?”
“凤……”
凤祁心跳飞快,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季朝云忽然笑了起来:“凤祁。”
声音轻微的两个字在凤祁听来却犹如振聋发聩,仿若某种重物狠狠敲击在他心口,凤祁眼神瞬间沉下来。
季朝云好像对自己能够分清两人感到十分开心,不断地唤着他的名字:“凤祁,是凤祁……你一定是凤祁,我知道是你……”
凤祁闭了闭眼,理智叫嚣着让他别再继续,可他没有动,甚至未曾松开托起季朝云下巴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