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想就这么守着火堆也眯上一觉,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折回到顾仙棕身边。叶先生将他的外衫褪去,解了衣带,看到顾仙棕背后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
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一道道的红痕,有的还往外渗着血。叶先生从怀里掏出金疮药,细细地撒在顾仙棕伤口上,又将自己中衣下摆撕成一条一条,慢慢地为他包扎伤口。做完这些,缓慢地将顾仙棕放平,回到火堆边。
叶先生盯着火堆看了一会,又转头看着顾仙棕,认命般地又坐回到他身边。将顾道长的头缓缓抬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心想着:“刚才顾道长也算是舍身就我一命,以后还是不要腹诽玄清台的不是了。”
正想着,躺在身上之人突然发出了声音,顾仙棕眉头紧锁,嘴里好像说着什么,太轻了,听不清楚。叶先生只得微微低头,轻声道:“顾道长?”
然而下一刻,顾仙棕竟抬起左手,用食指将叶先生垂下来的黑发勾起,绕了一圈又一圈,又睡过去了。
叶先生是一脸懵:“???”
看人又睡过去,叶先生想将他手上的头发抽出,而顾仙棕却怎么也不放手,反倒越拽越紧。叶先生是一抬头就被拽的头皮疼,低头时间长了又脖子疼,这会儿就连大腿也开始发麻了,心道:“我刚才想什么来着?再也不骂玄清台了???他们玄清台的,都有毒!”
第4章 魔修现世引旧事
顾仙棕这一晚睡得很安稳,梦里似有一缕药草的清香环顾着自己,耳边也总有个声音在叫“顾道长”,很温柔,一声一声喊到心底,自己却一点都不烦,是谁呢?
顾仙棕还没想到这个人到底是谁,就已经醒来。他睁开眼睛,环顾四周。背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了,身上盖着自己的外袍,体内的真气也已经调息安稳。他抬起手想将外袍穿上,却瞥到自己左手食指上缠着几根发丝,看得怔了好一会儿。
叶先生看他醒了,笑着从火堆边走过来,道:“顾道长醒了?休息得可好?”
顾仙棕收回思绪,回道:“嗯,很好。”刚准备站起来,又被叶先生轻轻按住,“顾道长不急,我先帮你再诊个脉。”
顾仙棕依言坐下,点了点头。而当叶先生靠近时,他又闻到了在梦里的那一缕药草香,盯着叶先生垂下的黑发看了又看。
叶先生垂着头,手指在顾仙棕脉上一寸一寸的按压着,半晌笑道:“顾道长安心,真气平稳,已无大碍。”顿了顿似是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不过背部这几天切勿沾水,两天一换药即可。”
一抬头,却发现顾仙棕的目光凝在自己脸上,两人对视片刻,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末了,叶先生嘴角勾起,声音里带着笑意,问道:“顾道长怎么和宛道长一样,喜欢盯着我看。是我脸上有脏东西,还是单纯看我长得好看?”
顾仙棕错开目光,只答:“没什么。”又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指尖发丝,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却又像是想不明白什么。
叶先生也不在意,相处一日,他算是把这玄清台门徒的性子摸了个清楚。总结下来就是“简单粗暴”四个字。看到什么好看的事物必要夸一番,遇见什么惊奇的事物也必要问一番,没什么弯弯绕绕。叶先生甚至怀疑,当日这两位道长夸自己就如同在夸一张画一样,根本没拿自己当人看。
顾仙棕起身将外衫穿上,来到火堆旁与叶先生并排坐下,说道:“这魔修看来比我们想的要棘手,师妹还从未失过手,只怕这魔修在自身周围设了结界。”
叶先生道:“不过也算是达到目的了,宛道长把山都震塌了,魔修势必会自己找上门来。”
顾仙棕点点头,“阿叶与我想到一块儿了,只待静候即可。”
叶先生像是又想起什么,问道:“宛道长不会出什么事吧?”
顾仙棕对答道:“师妹修为不低,山塌之刻未见她跌入裂缝,应是无碍。”他顿了顿,又道:“只怕她此时正在一寸一寸翻山,要把那魔修拽出来碎尸万段呢。”
叶先生一愣,问道:“为何?”
顾仙棕无奈道:“我这个师妹性格浮躁,生性好斗,之前没把魔修震出来,便定会觉得丢了面子,这会必要将他找出来好生教训一番,恐才能消了她心头这口气。”
叶先生轻轻摇头,笑着:“宛道长当得上女中豪杰。”
顾仙棕却神色一沉,正色道:“修我此道最忌骄躁,如不能心若止水,只怕终成祸端。”
叶先生又问:“会成什么祸端?”
顾仙棕怔住,似是好像从来没人这么问过,片刻才答:“我也不知道,只是师父一直如此告诫我们。我想可能修为会停滞不前,无法上升吧。”
叶先生听后便笑了,随手扯了些稻草扔进火堆,快要熄灭的火焰瞬间冒了出来,他道:“顾道长,请恕我逾越,冒昧问一句,你修道是为了什么?”半晌都没听到顾仙棕回答,他便又自顾自说下去:“像你和宛道长这般,修为已经高到足够保护自己与他人,又何须执着更上一层楼呢。莫不是真想修道成仙,与天同寿?”
顾仙棕摇摇头,说道:“成仙之说缥缈虚无,不是我所能想的。”
叶先生莞尔一笑,“那不就结了。如若不为成仙,又何必时刻告诫自己‘心如止水’,人活一世,不过随心罢了,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何必非要给自己设下条条框框。”后又忽觉这本是别派修道之法,怎容自己妄加定论。想了想,继续道:“是我妄言了,竟批评起道长的修道之心,不好意思。”
顾仙棕盯着火光出神片刻,转头笑了笑,“阿叶说的不错。能像阿叶这般想的清楚明白,活的随心而为,倒叫我羡慕。”
叶先生却无奈摇了摇头,“顾道长羡慕我,却不知我也羡慕道长的人生。”
顾仙棕闻言,抬起头看向他,问道:“何意?”叶先生却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答:“各人皆有各人命,万千滋味只自知。”
两人又对坐片刻,叶先生缓缓道:“顾道长,你们除魔…一定要杀死魔修才行吗?”
顾仙棕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阿叶认识这次作乱的魔修?”
叶先生闻言猛地抬起头,说道:“顾道长?”
顾仙棕笑起来,道:“被我猜中了?一进村子我就感到奇怪,魔气侵染如此之快,却在短时间内被抑制住,寻村民一问方知,村中的大夫第一时间制止大家再取河水,还立即将中毒的村民带去医馆隔离。”
“……”
“到了医馆我就更加确定这位山野大夫是位奇人,不仅一眼就认出了魔毒,还为病患均施针止住他们体内魔气侵染的速度。不仅如此,药台上熬的药,皆是普通预防风寒的草药,说明你一开始就知道这毒普通药材根本治不了。”
“……”
“最关键的是,会有哪家的闲散大夫主动要求除魔的。”
叶先生摸摸鼻子,讪讪道:“真没想到顾道长从一开始就把我看穿了。”又对着顾仙棕作了个揖,“实属无奈,并非有意欺骗道长,望道长原谅。”
顾仙棕摇摇头,说道:“阿叶何须道歉,从一开始你也没有刻意隐藏什么。”
叶先生闻言继续问:“那顾道长怎么不问问我到底什么人,又有何目的?”
顾仙棕听后,笑了起来,“问这些做什么,阿叶想说便说,不想说就算了,干什么费心刨你的老底,非要招你嫌呢?”
叶先生也笑起来,“也并不是什么不能说之事。这位魔修,是我一位…故人,我这身医术就是他父亲所传。”叶先生顿了顿,深吸口气,继续道:
“七年前,我还是个在渝莲镇街头流浪的小乞丐,那时候还小,脾气又倔,经常被人欺负。他父亲在镇上开了家医馆,出了名的医术高明,见我可怜便将我带回家中,悉心教导,还传我医术。”叶先生讲到这里,连神色都柔和了几分,“馆主待我如同亲子,是我很尊敬的一位长辈。”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在医馆住了一年,虽然学医道很累,但每天都很充实,我那会儿甚至想过一辈子就这样下去也挺好。后来……后来起了变故,医馆在一天夜里突然起了火,而起火的源头是药材库。”
顾仙棕听到这里,像是猜到什么一样,竟不希望阿叶继续说下去。
“馆主因每天都要配药,便在药材库下面建了间小屋,时常睡在那里。而那天夜里,他也睡在那间小屋里……等我们把火扑灭后,他已经…”叶先生闭上了眼睛,缓了半晌继续说道:“后来我便离开渝莲镇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等我再见到馆主儿子时,他已经是位魔修了。我们中间有些误会……”
叶先生话音还未落,墓穴正面便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误会?哈哈哈哈,阿叶怕不是疯了吧,杀父之仇到了你嘴里,居然成了‘误会’!!”
叶先生听后神色一凛,慢慢站起来,道:“晏潇,你是属狗的吗?追着我跑了六年,甩都甩不掉,真是烦人透顶。”
“哼,三年未见,阿叶倒是越发牙尖嘴利。”语毕,一黑衣男子闪身到火堆边,一只惨白的手一把握住叶先生的脖颈,猛地一拽,将叶先生顶在墙上,说道:“阿叶从前可不这样,刚来我家的时候,不也‘潇哥哥’,‘潇哥哥’的叫着,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那会儿你倒是嘴甜的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