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回手抱住他,轻声安抚道:“放心,我不会狠心丢下你一人的。”
简淳在一旁轻晃着臂弯,将自家师弟护在怀里,不去打扰他们的细语温存。忽然,简淳神色大变,哆嗦着道:“师父…师母…他…他…师弟好像没了声音……”
苏皓阳这才发现,婴孩儿的哭啼声,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他快步走到简淳身边,低头一看,心中大惊。
那婴儿全身通红,皱皱巴巴地皮肤都撑了起来,似是全身筋脉滚涨。苏皓阳搭上他的脉,神色越发凝重,这刚出生的孩子体内居然会有一道强有力的真气!
夫人顾不得那么多,披头散发地滚下床,连声喊着:“皓阳,怎么了?我们的孩子怎么了!”
苏皓阳接过婴孩,示意简淳将夫人扶住,面色阴沉道:“这孩子体内有一道强劲真气,他承受不住…恐怕这真气会破体而出。”
闻言,夫人眼眶发红,拼了命地要冲过来,大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不可能!”
苏皓阳喝道:“夫人!你先冷静下来!这道真气如此蛮横,就是我也无法压制!”
夫人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啊!!他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的肉,你让我怎么冷静!!”
苏皓阳在诊出婴孩儿体内有真气后,心里便有了决定。他看向自己的妻子,温声抚慰道:“你且放心,我将他体内真气引入自己身体中就行。”
简淳虽然武学修为不高,这会儿听得也是懵懵懂懂。但他敏锐地捕捉到苏皓阳那句“这道真气蛮横,我也无法压制。”心中着急,连声道:“师父,师父,您不是说您没法压制吗?要是引到您自己的体内,您也会受不住的啊!!”
苏皓阳微叹口气,无奈笑道:“可是现在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啊…”
夫人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生生抛成了两半,她不知要怎么办,怎么做,一面是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一面是自己相濡以沫的夫君,这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了。
苏皓阳将婴孩放在床上,并拢两指,凝着神认真引导着他体内的真气。霎时,他周身笼进一层白光中,随着体内真气越多,他额上青筋也越发明显。只移走一小部分,那真气就在他体内流窜冲击,他再也忍受不住,一口鲜血从唇角溢出。
夫人见状,连忙将苏皓阳扑倒在地,泪流满面地哭喊着:“皓阳,皓阳…算了吧,算了吧…这是这个孩子的命…我…我…”
她无法说下去。一个做母亲的人,又怎能轻易说出来,放弃自己孩子生命的话语。夫妻俩抱在一起,声泪俱下,这一晚上的煎熬,他们谁都无法再承受。
简淳眼里泛着泪光,走到床前,想要将自家师弟的尸体收走。却在看了一眼后,大喜道:“师父,师母,师弟好像又有了呼吸,身体也平静下来!”
夫妻二人听后,立即跑到床前,苏皓阳跪趴着认真检查了婴孩的身体,松了一口气,那道强劲的真气,终是缓和下来。
但是谁也不敢就此安心,苏皓阳连夜给苍丘台的净文道长送了信,又和夫人一起守在多灾多难的婴孩身边,两人均是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净文便赶到了凤阳门。
她认真为苏皓阳与孩子诊了脉,半晌才道:“这孩子,没有大碍了。”
苏皓阳听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只听净文又道:“不过,他体内真气到底是什么,怎么来的,我都不清楚。而且,他一生都不能动用内力,否则必会反噬。”
苏皓阳心中一沉,武修门派的少主不能用内力,这简直就是宣布了这孩子一生都不会在武学上有什么造诣一般。但他转念一想,这孩子可以平安顺遂地活下去,自己又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
苏皓阳温声道:“不能用内力就不用,只要他平安,一切都好。”
净文白他一眼,冷声道:“不止是他,还有你!你强行分出一部分真气到自己体内,难道会以为自己没事?你今后若再动内力,反噬不会比你儿子轻!”
一般修武之人,要听到这番言论,恐怕早就心下大乱,愤愤不平,更何况是苏皓阳。然而苏皓阳只是笑道:“那就不用内力了,没什么比一家平安更重要。”
净文望他良久,心中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她修习仙道,绝情断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苏皓阳这种人。半晌缓缓开口道:“看在我师妹的面子上,我会为你儿子制一个压制内力的灵物,省得他将来控制不住,爆体而亡。”
苏皓阳对她行了个礼,“多谢净文道长!”
净文再不看他,又去后院与师妹话别一番,便直接回了苍丘台。
待净文走后,夫人怀抱着婴孩,柔声道:“皓阳,给他起个名字吧。”
苏皓阳道:“此子命运多舛,只怕将来苦难会多于喜乐,但我仍希望他能放下心中的不平,将一切看淡,就像是明月有缺有圆,落叶时聚时散。”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就叫‘苏子叶’吧。”
…………
苏子叶除了不能用内力,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顺遂地成长起来。甚至可以说,他比大多数孩子都幸福,父亲虽然对他严厉,但是一直悉心教导他武学;母亲温婉恬静,对他宠爱有加,教于他做人的道理。还有师兄简淳,总是无限度地纵容他,直到苏子叶将他的鱼塘炸了。
苏子叶这次的顽皮,彻底激怒了简淳,也让自己留下了一个听到炮竹声就哆嗦的后遗症。
又过了几年,凤阳门变得更加热闹了,苏子叶有了师弟与师妹。可是愉快的时光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在苏子叶八岁那年,他的母亲去世了。
苏子叶懵懵懂懂,不是很明白去世到底意味着什么,简淳眼眶微红地对他说道:“师母去了很远的地方。”
苏子叶伸出稚嫩的小手,扶去简淳眼角的泪,道:“师兄不哭,母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也会想她,但是她总会回来的。你别哭,父亲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简淳微叹口气,看着苏子叶的脸,摇了摇头,终是什么都没说。
苏子叶心中觉得自己说的很对,不管去了多远的地方,总有一天是要回家的啊。他坐上山门前,一直等啊等,坚信总有一天母亲会出现在石阶上,脸上带着笑,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然而日复一日,月复一月,他甚至学会了苏家绝技“凤扫梅飞”,可是,会温柔地喊着他“阿叶”的母亲,都没有出现。苏子叶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面颊,和简淳欲言又止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再也不会出现。
他生气地跑到山门前,冲着石阶下一遍遍大喊道:“母亲!母亲!你回来!你回来!”
没有回应,也不可能出现回应。
苏子叶在这一刻,彻底意识到,他永永远远失去了母亲。他的母亲,对他永远有求必应,就连玩捉迷藏时,他喊上一句“母亲,你出来!”,那位温柔的女子便会立即出现在他面前。而现在,不管他如何喊叫,母亲都没有出现,那么,她只可能再无法出现了。
苏子叶脸上已爬满了泪水,他胡乱抹了一把,一股无名的怒火窜上心头。
他身侧配着苏皓阳的双剑,低头看了它们一眼,突然,一把将双剑拔出,置于两手,左手快速转动,右手挽着剑诀,正是月前刚刚学会的“凤扫梅飞”。然而这招在他手中越发不受控制,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不断外涌,烧得他整个人都要燃起来一般。
苏子叶大吼一声:“啊!!!”
剑招化成了一凤凰光影,冲入云霄,霎时,林中百鸟齐飞,鸟鸣声络绎不绝。而凤阳门的山门轰然倒塌。
一片狼藉中,苏子叶看到简淳飞奔过来,他嘴里大骂道:“苏子叶,你干什么呢!居然把山门给毁了!!”
苏子叶咳嗦两声,大量鲜血从喉头涌出,身体就像被什么狠狠击碎了一般,直直倒在地上。他失去意识前,耳边响起简淳焦急的声音:“阿叶…阿叶…怎么了……”
…………
当苏子叶再次醒来时,他左手上多了个黄玉手环,苏皓阳就坐在他床头,轻轻抚摸着他。
苏子叶慢慢坐起来,“父亲…我怎么了…”又急切道:“我不是有意把山门打坏的,你…你别生气…”
苏皓阳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道:“阿叶,放心,我不会责怪于你。父亲只是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于你,你要认认真真地听,牢牢记在心里。”
苏子叶点点头。他在父亲低沉的声音,知道了自己的身体和常人有异。苏子叶说不清自己听完后到底是种什么心情,半晌,他扬起头问道:“父亲,我体内的真气到底是什么?”
苏皓阳沉声道:“以前我也不知道。但见到今日的情境,我终是明白那是什么了。你体内的,正是‘凤凰之力’。”
苏子叶抿着嘴,眉头蹩起道:“父亲骗我,我听过这个传说,都说‘凤凰之力’是神力,既然是神力,又怎么会让我这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