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 (一天八杯水)

　　 檀羡回过头，这才发觉林霜竟还在会议桌前坐着。

　　 林霜抿着唇小心翼翼地抬眼，眼神闪烁着，眸光摇摆不定。

　　 白小贝似乎想说什么，可在看见越知水的脸色时，顿时又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了。

　　 “越姐。”林霜忽然吱声，“你们是不是还要谈事情，我把小实妹妹带出去走走？省得一会她闹。”

　　 檀羡抬高了眉，意味深长地睨了越知水一眼，“她不闹。”

　　 林霜登时又垂下了眼，就跟被吓着的兔子一样。

　　 可在场的真兔子白小贝正在朝狗子使着眼色。

　　 林霜又说：“小孩子坐不住的，一会她要是吵起来，会不会把你们烦着。”

　　 檀羡登时笑了起来，笑得分外不友好，微微眯起眼招了招手，“小实。”

　　 小实闻声抬头，似乎已经能听懂别人喊她的名字了。

　　 檀羡勾了一下手指头，“来。”

　　 小实不解地歪了一下头，可一会又看见檀羡展开了手掌，于是噌一下站起身，朝她走了过去，那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越知水没看小实，却在看檀羡那细白的手掌心。

　　 檀羡刚刚勾起的手指头虽然放平了，可却像是勾在了她的心头一样。

　　 小实走到檀羡的面前，仰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就那么乖巧地站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林霜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才尴尬地站起身说：“既然她不会闹，那就算了，我先出去了。”

　　 越知水点了一下头，在她走出门的时候，淡声说了一句：“把门关上。”

　　 林霜那阴沉沉的脸缓缓消失在闭合的门缝里。

　　 小实歪着头，嘴缓缓瘪了起来，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生动。
　　 越知水还挺好奇，“她怎么就听得懂你的话？”

　　 檀羡摸了一下小实的头，然后把双手背在了身后，“她没听懂。”

　　 “那你是用手指勾了她的魂吗。”越知水声音微哑。

　　 檀羡笑了，“我这么一摊开手掌，她以为我要给她巧克力豆，所以就过来了。”

　　 “那你倒是给她，怎么还骗起小孩来了。”越知水说。

　　 檀羡：“……”

　　 小实嘴瘪得厉害，委屈得不得了，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檀羡勉为其难的把巧克力豆拿了出来，十分小气地分了她两颗，还说：“小孩吃太多糖会坏牙。”

　　 在门关上之后，越知水的态度明显和缓了下来，不再锐利得像是要吃人一样。

　　 白小贝虽然不理解，但还是看得出来越知水似乎是要避着谁，这才问道：“越姐，你刚刚是怎么了。”

　　 越知水没有立即回答，只微微侧过头，沉默地听着门后的动静，在确认外边没有人之后，才说：“林霜确实有点问题。”

　　 白小贝、周绪和郑希三人不明所以。

　　 越知水朝檀羡看了一眼。

　　 檀羡见状微微点了一下头，越知水这才把对方的猜想说了出来。

　　 在将原因解释清楚之后，白小贝和周绪面面相觑着，都不敢相信那瘦瘦弱弱的林霜会存有这样的心思。

　　 白小贝愣了许久，这才问道：“那越姐，我们是不是不能和她一程了。”

　　 “如果能甩开，那必然更好。”越知水颔首说。

　　 周绪思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明明跟着我们就很安全了，也不需要她干什么，她为什么非得觊觎……唔，兽晶。”

　　 “别人哪有自己信得过。”越知水嘲讽道，她停顿了一下，这才问道：“你们刚才想说什么。”

　　 周绪和白小贝相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朝闷不做声的郑希看了过去。

　　 郑希冷着脸，一鼓作气开口：“他们想说，我们如果跟着救援军的直升机走，很有可能和林教授碰不上面，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白白从实验室里把那个……小实和梁老师带出来了。”

　　 体温已经几乎恢复正常的梁蛰微微抬眼，他松开抿紧的唇，缓缓说道：“我自然是想带小实去见林可孺的，但这明显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他垂下眼，眸光沉沉，“我尚且想不明白林可孺为什么要去研究抗异化的药剂，这是条死路，走不通的，而且，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放弃之前的成果。”

　　 “如果他放弃了，那我们的想法已经完全相反，我带小实去见他就没有任何必要。”梁蛰又说。

　　 越知水沉默了很久，林可孺无疑是抗击异化研究的核心，无论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来挽回这个时代，似乎没有他都不行。

　　 她双眸骤然一抬，冷声说：“如果林可孺真的在G31区，我们怎么去还是个问题。”

　　 檀羡琢磨了许久才开口：“在签协议之前，救援军大概就会告诉我们会去哪了，如果去的是G31区，那不就再好不过了么。”

　　 越知水点头：“但如果不是，我们必定还有选择的权利，比如把这次的名额让出来。”

　　 在炙热的阳光下，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经过关卡，有成群结队的，也有单个徒步而来的人，但无一例外，每个人都是为了活着。

　　 这临时围起来的安全区接纳了所有进来的人，只要对方能通过设备的检测。

　　 檀羡在楼上，正巧能看见那横在街道上的电动升降栏杆，精钢做的栏杆，比一般的护栏更加的坚固。

　　 那玩意明显还是加高了的，有近三米高，

　　 只是，在名额满了之后，通过设备检测的人再拿不到排队码，一个个脸色灰败，在不清楚二批救援会什么时候抵达的情况下，近乎绝望地进入了这个临时安全区。

　　 下午三点，广播忽然响起，那响亮的声音在整片区域上回响着。

　　 “请已拿到编码的人员立即赶往东区会议室。”

　　 檀羡微微皱起眉，在团队人员全数聚过来之后，跟着人群一起朝东区走。

　　 所有人神情各异，这一次聚集，大概就是为了签那内容不明的协议。

　　 东区的商业楼下，所有人被分成了几个人数相等的组，有序地进入救援军临时办公用的商业楼。

　　 楼下四个持着枪的救援军正在把守着，将试图挤进商业楼大厅的人给拦在了外边。

　　 底下没什么遮阳的地方，阳光灼热得直烧往心口。

　　 檀羡焦灼地等着，在前一批人出来之后，她仔细端详着对方的脸色，这才发觉从里边出来的人神色都挺古怪，但全都紧抿着嘴，连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十分钟后，她和越知水同时走进了面前的商业楼，和她们一起的，还有后进入临时安全区的一批人。

　　 在救援军的指引下，他们推开了楼上紧闭的大门，一眼便看见了里边一群穿着军装坐得腰直背挺的军人。

　　 坐在最正中的那一位微微抬起手，示意他们坐下。

　　 闷热的屋子里，数个抱着枪的救援军靠墙绕成了一圈站着，眼珠子连转也没有转。

　　 会议桌正中的人一脸厉色，那刚毅的脸明显是在战场上经过战争磨砺的，身上带着洗不掉的硝烟味。

　　 这样一个人，让进来的半数人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不由得颤抖了起来，拘谨而害怕地紧紧坐在一起。

　　 檀羡只觉得这人有些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仔细想了想，这不是位陈姓的将军么，再看对方的肩章，檀羡更加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

　　 她怎么也想不到，军方竟会派这么一位过来。

　　 空气里，另一股信息素的气味在空气中缓缓蔓延着，似是在标记着自己的地盘一般。

　　 檀羡缓缓皱起眉，侧头朝越知水看了过去，只见越知水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双手。

　　 越知水面色不改，眼里的凛冽的光一瞬便被隐了下去。

　　 陈临的面前放着厚厚的一沓册子，如果檀羡没有猜错，那就是他们要签的协议。

　　 安静的氛围被陈临低沉的声音打破，他微微抬起狮般的双眼，示意一旁的人将协议分到每个人手上。

　　 在看到那一份薄薄的协议之后，檀羡才明白军方此次施援的目的。

　　 没想到周绪猜得不错，还真的和抗异化研究有关。

　　 这是一份器官捐献协议，这一份协议里所指定的器官包括了人体的任何部分。

　　 她心脏猛地一跳，面色沉沉地翻开了首页。

　　 仓促排版的协议虽然格式不大正规，但看着还算舒服。

　　 协议的第一页便写着——

　　 “将无偿协助军方G31区实验基地完成抗异化研究。”

　　 G31区。

　　 檀羡眼里露出了些许意外，正是厂区那批人意外得知的G31区。

　　 陈临沉声说：“这份协议，军方不会强制任何人签署，签署协议的人将会去往G31区，而其余人会由救援军分散安置在其他的安全区。”
　　 檀羡仔细地看了许久，却没有在协议上找到林可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