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矜 (一天八杯水)

　　 越知水看她眼神闪躲，抿着唇站了起来，说道：“你来？”

　　 说完，她还退远了些许。

　　 檀羡意外地瞅了她一眼，屏住呼吸蹲下了身，把异化人身上的羽毛缓缓拨开。

　　 在她的视角，眼角的余光正巧能看见越知水的鞋。

　　 那战术靴把越知水的脚踝遮得严严实实的，笔直细长的腿也藏在了裤管里，明明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可是信息素却格外的……

　　 招人。

　　 檀羡松了一口气，陡然又屏住了呼吸，斜出去的眸光猛地又收了回来。

　　 那闪躲的模样落进越知水的眼里。

　　 檀羡哪知道越知水在想什么，连忙收回了心思，逼迫自己将目光留在异化人身上。

　　 然而在异化人的后背，她依然什么也找不到。

　　 异化人的脖颈已经被打爆得看不出原样，头发略长，也看不出头顶上有没有留下什么标记。

　　 越知水张开干燥的嘴，声音近乎要被大风遮掩过去。

　　 “你不用怕我。”

　　 檀羡猝然抬头，她心下一惊，瞪了越知水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她惊什么。

　　 她只是不知道……

　　 如果越知水和她之前的状况一样，那她该怎么做。
　　 这么一想，连指尖的触觉也被唤起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没有立即想去当时的触感，可那柔软湿润的触觉却涌上了指尖。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这一次清醒的可就是她了。

　　 她脖颈僵硬，硬是把忍不住往下塌的嘴角勾了起来，佯装镇定地说：“你从哪觉得我怕你了？”

　　 说完后，她一鼓作气抬起下颌，硬是逼着自己直视越知水。

　　 近距离地直视不远处站着的人，虽然一个站着一个蹲着，可她仍旧把越知水嘴唇上的伤看得很清楚。

　　 越知水垂着眼眸，一直在掩藏着自己的神情，然而还是被看见了。

　　 檀羡不得不仰视她，这才发觉，越知水的嘴唇之所以这么红，是因为被咬破了。

　　 咬破了，出血了，自然而然就红了。

　　 越知水的神情阴沉沉的，眼里似乎藏着浪涛，在直视着蹲在异化人身侧的檀羡时，下意识舔了一下干燥的唇。

　　 嘴唇已经结痂了，这么一舔，略微有些疼。

　　 “不怕就好。”她淡声说。

　　 檀羡陡然站起身，想证明点什么，然而站起身后，又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她别开眼，不自然地环起手臂，又朝异化人瞥去的时候，冷不防看见对方穿在脚上的那双鼓胀的鞋。

　　 愣了一瞬，她立刻又蹲了回去，上半身忍不住后仰着，忍着心里的不适，摸向了异化人脚上的鞋。

　　 它的脚肿胀得可怕，鞋也像是被勒紧了一样，她尝试了几下才成功将那双鞋扯下来。

　　 脚板干净，连一个血孔也没有，除了肿大得厉害外，可常人的脚没有什么不同。

　　 但奇怪的是，脚板上似乎有一行污渍。

　　 也不像污渍，反倒像是掉色的纹身一样。

　　 檀羡捏起鼻子，眉头紧皱着，缓缓朝那双肿胀的脚看去。

　　 确实是纹身，像是个什么编码，英文和数字交替着，组成了一串没有规律的字符。

　　 可惜那墨迹已经快要褪干净了，只隐隐能看见字符的轮廓，有的字母和数字的边缘已经模糊不清。

　　 她仔细琢磨了一会，分辨出了那古怪的代码——

　　 “ZG310251C”

　　 虽然读不明白，但明显代表着什么。

　　 巧合的是，中间竟然有“G31”的字样，莫非真的是从G31区里跑出来的？
　　 越知水声音半哑，“看见什么了？”

　　 “一串像是编码一行的东西。”檀羡停顿了一下，随后把那串不大看得清的编码念了出来。

　　 越知水沉默了一会，缓缓把双手背在了身后，之后才说：“他们想控制异化人，控制不住了。”

　　 檀羡点点头，在得知了G31区的秘密后，嘴角微微扬起了些许，可那扬起的弧度很快僵住了。

　　 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个骇人的可能。

　　 异化人的脚长时间闷在鞋里，虽然脚底干净，可依旧闷出了一股臭味。

　　 她一时忘了憋气，隐隐约约闻到点气味，不是越知水的信息素，而是……

　　 檀羡猛地站起身，转过身捂起嘴，差点就吐了出来。

　　 越知水见状往前迈了一步。

　　 檀羡连忙摆手，示意她不要靠近。

　　 她可不想被异化人熏了之后又闻到那酒味，这样一来，她很容易会把越知水的信息素和那臭味联系在一起。

　　 越知水脚步一顿，抿着唇没说话。

　　 檀羡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从G31区跑出来的异化人一定不止一只，能让我们遇到的概率一定不小，看起来，跑出来的异化人数量……”

　　 她沉默了一秒，然后道：“挺可观。”

　　 越知水微微颔首，“确实，实际数量一定不少。”

　　 檀羡垂眼看向自己的手臂，轻轻啧了一声，这样的情况，如果再遇到异化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斗得过。

　　 “你的手。”越知水皱起眉。

　　 她转身就朝那破铜烂铁一般的车辆走去，弯下腰从变形的窗户里将背包往外拉扯着。

　　 然而车窗太狭窄，装满了东西的包根本出不来，而车门也完全打不开了。

　　 没有办法，越知水只好就这么拉开了背包的拉链，从里面把有用的东西拿了出来。

　　 她找到了绷带和药，紧皱的眉微微松开了点，站起身就朝檀羡走去。

　　 檀羡退避三舍一般，见鬼一样猛退了几步。

　　 “躲什么，我给你包扎。”越知水咽下那蹿到喉头的怒气。

　　 檀羡盯向她拿着绷带的手，“你不知道，你的信息素会沾在上面吗。”

　　 越知水微微抬眉，连反驳也没反驳。

　　 檀羡觉得她是故意的。

　　 车没了，背包也拉不出来，这地方离G21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必须得再找一辆车。
　　 灼灼的太阳下，两人热汗直冒着。

　　 越知水深呼吸了一下，“去找车。”

　　 檀羡看向地上那异化人，“如果找到安全站，也能联系上军区，我们怎么才能让军区打消怀疑？”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要把这异化人拖走吗，让军区的人也看看。”

　　 越知水沉默了，这异化人个头可不小。

　　 檀羡弯下腰，却无从下手，久久才直起腰说：“算了。”

　　 正要走的时候，远处啸唳乍起。

　　 鸟叫，还不止一只。

　　 檀羡脸色骤变，脸上的红晕没来得及散，她猛地夺走了越知水手里的绷带，还把人往旁一推，“赶紧走！”

　　 然而她们没有车，如今要么伤，要么信息素暴涨，无论躲哪都会被找出踪迹。

　　 别说越知水的信息素了，她蕴含在血液中的信息素气味也会从大片的伤口中溢出。

　　 越知水用力闭了一下眼又很快睁开，稍微稳住心神后说：“跟紧我。”

　　 两人如箭般跑了出去。

　　 然而异化人穷追着，鸟啸越来越近。

　　 这些异化人，怕就是被信息素吸引来的。

　　 龟裂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在这地方找个地方躲起来并不难，难的是要怎么让异化人嗅不到信息素。

　　 跑了近十分钟后，远处一个立牌撞入眼帘，立牌上写着“垃圾放置处”几个字，在一个个堆高的黑色塑料袋边上，躺着一具具被当作垃圾丢弃的尸体。

　　 檀羡跟着越知水狂奔着，她的兽形并非耐力型，在越知水仍能冲刺的时候，她已经快站不住了。

　　 幸好越知水及时停下，把她按在了那垃圾处理处不远处的断壁后。

　　 檀羡险些倒下，她头晕目眩，张着嘴急急喘气。

　　 越知水压低了声音说：“它们要过来了。”

　　 檀羡抿起嘴，朝上空望去。

　　 她没看见异化人，却看见一片枯叶坠了下来。

　　 那枯叶飘摇而下，轻缓地落在她的锁骨上。

　　 刚刚好，那锁骨就像是没有盛水的湖泊，而那枯叶是搁在了干旱湖泊上的舟。

　　 檀羡没敢动，她呼吸急促，双腿因为突然剧烈的跑动而微微发颤着。

　　 那枯叶就躺在她的锁骨上，一动不动。

　　 越知水的眸光从那玉白的锁骨上移开，落在了那碍眼的枯叶上。
　　 她缓缓靠近，温热的呼吸落在檀羡的颈侧。

　　 檀羡侧着头，一大片阴影忽然靠近，脖子有些痒。

　　 那落在皮肤上的气息和风的触感不同，她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呼吸急促而轻缓，还带着难以言喻的缱绻。

　　 像是……那三天里她们交缠在一起的黏腻呼吸。

　　 于是她垂下眼，便看见了越知水那近乎把头低在她肩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