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宿二王子耶律迟虽说年纪轻轻,但也是个人物。我与三王子离京之前,听闻他在联系各国打算结成一个什么联盟。”
刘叔说道,可他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服侍多年的大总管,关于政治层面上的细枝末节似乎知晓的并不算多,而他自知也不应该打听太多。
“商路联盟,这我知道,只是后来也就没了声响。”林怀易回想起的确在去年有听西北的眼线说过这一消息,只是后来像是不了了之,鲜少再听人提起。
“并非是没了声响,他其实一直在为联盟的成型而奔走谋划。”林絮忽然说道。
其余两人有些惊讶的看向他,林絮道:“这耶律迟我见过。”
当时姑师与温宿交好,所以姑师受邀参加温宿国王寿宴,酒席上那个五官俊朗肤色偏黑的二王子,酒量极好,未语人先笑,喜欢热络的搭着林絮的肩叫“好朋友”,劝了林絮一杯又一杯的葡萄酿制的甜酒。
还细细过问了姑师访友府里里外外的布置,特地按着姑师本国习俗来办,对他们十分上心。
宴席结束后亲自将林絮与他二哥送回了府里,在府里与他们几乎细谈了一整夜。
“西域三十六国各个国力不同,且盛产物也不同,而弱国容易成为强国的物资供应地。所以他当时的打算是先联合零散的小国,互相帮扶,以物换物,互相强劲国力。而结盟的国家越多,盟国的实力也就越强,就越不用担心会被大国吞并。
而此事更是需要静悄悄,在联盟成型之前定是不能让周边大国感到威胁,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二王子提出这个想法之后,做事也十分隐蔽,且进展也不算快,一直都是私下底与各国核心人物接触,互相推敲细节。
小国长年受欺压,早就苦不堪言,且在这巨大的棋局面前,任谁都会小心翼翼,三缄其口,所以知晓此事后期进展的人并不多。”林絮说道。
在动则喊打喊杀以蛮横出名的北狄,能想到以结盟方式装备自己的人的确是凤毛麟角。
“而对于周边强国来说,明明可以靠巧取豪夺就得到的物资,若是待联盟成熟之后,怕是也得被迫接受他们的商路规则。
习惯了靠欺压小国而换取本国发展的强权们,并不会放任此事推行成功。没有人会愿意从原本为掌控者的位置下来被他人胁迫。”
林怀易听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就插嘴说道。
“正是,而这些强国,包括匈奴,月氏,乌孙,还有……”林絮到此就顿住不再往下讲。
“大魏”
三人心知肚明。
他们能想到的,其他人自然不会想不到。
这就是纸上暴雨将倾的真正意思。
黑云压城,风雨欲来。
☆、第 18 章
三皇子府
整个府邸像是被乌云笼罩着,仆从们吓得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端茶送水的动静比平日还轻上百倍。
墨恭此刻的脸色比夏日暴雨前的天还阴沉更甚,死死捏住瓷碗的手爆出一根根蜿蜒可怖的青筋。
几年前他好不容易在山焉驻军的铜墙铁壁里找了个漏洞,塞了自己的人进去,在父皇面前将陈家的忠心夸得天花乱坠,也千叮咛万嘱咐的让陈奕德韬光养晦,待过几年爪牙养成,能够生生撕碎墨厉所培养的势力。
可着实没想到那个蠢货竟上赶着抹干净了脖子等着人来砍。他恨不得现在就立马提刀到天牢亲自剁了陈奕德。
他使劲捏了捏鼻梁骨,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幕僚问
“如今父皇对将谁替代陈奕德态度暧昧不明,陆卿对此事有何想法没有?”
他身后那位灰袍青年存在感极低,直到被点了名才往前迈出一步,若是端详着瞧,这青年的双眸都是暗灰色,阴冷地让人不寒而栗,而他的姓名也冷静疏远,陆离。
且即便开了口也是毫无波澜的声调:“圣上的态度不明,许是在等一个人。”
墨恭知道他指的是谁
林怀易。
朝堂中谁都知道明天是林怀易被钦点上朝的日子,自然,说好听点是钦点,说难听点就是揪着脖子按在朝堂上,免得到处给将军府和睿王丢人。
而他作为林将军的义子,在林家部将眼里的力量总归是能大于空降的将军们,毕竟熟知林易清的旧部都多多少少见过他抱着那孩子出去招摇过市。
当年皇上下圣旨让病中的林将军战匈奴,明眼人都知道这摆明了是让他去送死,多少人千里加急修书于林易清劝阻他,可最终还是眼看着他整顿兵马,带病出征。
可林将军又怎是池中之物,能在以少抵多的情况下还能战胜匈奴使人闻风丧胆的骑兵。除了在场的人,大概是谁也不知道当时那场战役有多凶险有多九死一生。
也就当部下们听到林将军班师回朝,他们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后,却又紧接着得到了林将军殁在半途的消息,所有事请就像点着了火的爆竹似的,接二连三的开炸,轰得人肝胆俱裂。
可当时边境战线吃紧,他们连去给他收尸的机会都没有。
多少年了各旧部心里依然忿忿不平,只是林家军的铁血律例刻在了他们的骨血里,才使得他们还能恪尽职守在各个关卡。
功高盖主乃武将之大忌,历代名将能告老还乡的极少,非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则遭受忌惮不得善终。
而那林易清自始至终横竖都是死。
“比起人脉关系盘根错节的各世家,这个鲜少在政治上抛头露面的年青王爷无论从哪里看都更好拿捏,是为最合适人选。”陆离道。
墨恭恼得几近咬碎金牙,恨声道:“那难道就看着渔翁得利吗?我多年心血难道就真的要为他人做嫁衣?”
就算墨恭情绪再怎么激动,陆离还是能淡然处之的分析道
“王爷息怒,可就照我朝皇上那一脉相承的疑心病,他能毫无顾忌地将山焉关驻军的位置给林将军义子吗?”
这墨家的人,可向来是能将兄弟都屠得干干净净的豺狼虎豹。
现如今屋漏偏逢连夜雨,两位皇子双双犯事,四皇子平日也不结私党,在军中更是没有多少势力,加上前些日子还将公孙家又扯了进来,思来想去也的确让林怀易暂时顶替会较为合适。
这会儿就算裕成王是个傻子,皇上都能让人将他抬到朝堂上去。他代表的可不只是他那空落的将军府,他代表了林家旧部,那些心有不甘的铁血汉子。
他们即是大魏各个关点最坚硬的护盾,也有可能化作最尖锐的利剑直戳大魏心脏。
他们是最忠心的将领,也是最危险的不定数。
皇上急需重新将他们握在手里,为朝廷所用。所以他必定会重新启用他当年留下的这个孩子。
他将林怀易过继至睿王膝下,却同意他不改本名,齐冠之后封为异姓王,甚至连林易清都不曾有过这殊荣。默许他继续居住在将军府,甚至连牌匾都没换。
对个中细节了解不深的像吴纳孜等辈只是觉得皇上不重视这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的孩子,他又怎知帝王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随意而下。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看似请轻飘飘的颁布。
此事圣心还能揣度,但能在其中混入多少与己有利之事那就事在人为了。
墨恭眼神一亮,急切地上前双手捂住陆离冰凉的手,急切道:“陆卿此事可要你多费心帮我!”
陆离不急不慢地抽回手,开口道:“承蒙三皇子高看,陆某定会全力以赴。但先请王爷恕陆某愚钝,只是此事来的仓促能准备的时间不够多,陆某许只能用裕成王拦住二皇子的脚步。”
一句明明是热血的回答竟能被他说的像是火撒在了冰上,摇摇晃晃地灭了火苗失了温度。
墨恭像是早已习惯陆离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而他正心急如焚,就更不会在意太多。
“无妨,此事算我棋差一招,陆卿有何想法就只管去做,本王信你。”
半天时间飞快而过,天刚蒙蒙亮灵渠就来喊林怀易起床上朝。
直至今日林怀易终于知道林易清为何每到要上朝时就躲在被窝里哼哼唧唧不肯出门,卷着床被子把自己当成蚕宝宝,怎么推都推不动。
因为太吵了。
整个朝堂就如炸开了的一锅粥那般吵翻了天。一口一个“尸位素餐”“祸国殃民”,帽子扣的一个比一个大。
二皇子党与三皇子派明枪暗箭刀光剑影;而文官一向伶牙俐齿,将武官气得满脸通红就差撸起袖子肉搏。
明明确实是武将占着理,这帮精通动手拙于练嘴皮子的武夫竟也得在之乎者也中败下阵来。
自□□始帝开国以来,就立了不杀谏者的律令,鼓励众臣发言,以此与前朝的文字狱相抗,确实收获颇丰。
墨弘此时与龙椅之上看着他们像猴似得你来我往,面无表情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吵着吵着发现龙椅上的那位一直未开口言语,才发现闹大了,也就逐渐平息了自己的唇枪舌战,时不时悄悄抬眼看看龙颜,再回想自己刚祸从口出没有。
渐渐地,大殿里的连嗡嗡声也消失了,安静到了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