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这个小“缺陷”被很好的隐藏起来。应松虽然对儿子的心理状态缺乏关照，但他，或说他的助理秘书，一直给应泽排满行程。
那时候，应泽习惯的生活方式是接受各种评价。他学习，然后拿到其他人判定。在旁人看来，应泽是由一个个优秀、一个个年纪小小就能掌握的项目技巧组成。
他学冰球、学击剑，参加过一些比赛，拿到可以让应松脸上有光的奖项……所有教导这些的老师不关心应泽到底有什么想法，应松更是觉得自己已经养出一个出色的儿子。
这话不算错。
应泽的确出色。
但在上大学、踏向通往普通人际社会的第一步时，应松把嘉诚丢给他。应泽那时候不过十八岁，就要应对各种事务。要面对嘉诚的生意、公司里对他这个“二世祖”不服气的人。胡婧已经是和他最亲近的员工，他把胡婧看做半个姐姐。但之所以是“半个”，是因为在这层私人关系之前，他始终是胡婧的老板。
嘉诚占据了应泽绝大多数注意力与时间，还不能放下学校课业。两者相加，应泽没有精力经营与同学间的同窗情谊。
孟越是个意外，也是应泽所面对的、第一份“平等”且“自己选择”的关系。
应泽的妈妈去世之后，除了孟越与孟家夫妇之外，从来没有人曾不带任何私人目的、随意又普通的关心应泽。
听到应泽回答，孟越握住男友手的力量微微增加。
应泽察觉到，问：“怎么了？”
孟越语气还是平淡又欣然的，说：“难得出来一趟，别总想着我的事了。”
应泽不明所以。
孟越微微笑了下，说：“接下来还有几个地方，长白、昆仑、秦岭……都是度假的好地方啊。小泽，要不然这样，我去无人区找灵眼的时候，你就报个当地旅行团，权当度假？”
作者有话要说： 在和孟孟成为朋友之前，小泽是一座孤岛啊。
第57章 两头并行
后来总算到酒店，应泽已经知道司机师傅从前做的行业，他家女儿的专业……
他下车、从后备箱取行李箱的时候，心里还在想孟越刚才的话。孟越见他简直把“心事重重”写在脸上，有点无可奈何，提醒：“小泽，关后备箱。”
他看应泽在自己的话后回神，还能撑出一张笑脸，和司机师傅告别。
孟越心想：可以，有进步啊。
虽然还没答应他报旅行团的想法，但当下他们还没规划好接下来要去哪里，还有时间。
因之前看邮件进度被孟越打断，所以一直到拿了房卡、上电梯时，应泽都在看手机。
胡婧很认真，虽然已经签了正式经理人的聘用合同，按说不用做详细汇报，但胡婧还是会把嘉诚近段时间在谈的项目、研发部那边的进度一一整理给应泽。
还附言说，她原本工作里就有这些事，现在反倒下放给助理，到胡婧这里，只是最终归纳一下，不算额外工作。应泽看到这些，大约能更放心在外。
嘉诚是重工制造企业，除了主要生产的镗床之外，对其他机床也有涉猎，同时一直有投资研发。
应泽不在的这段时间，研发部倒是攻克了一个关卡。
那天胡婧不止发了邮件，还发了很多条微信语音。可惜应泽在船上，全都没收到。
当下，他才给胡婧回复，表示公司这样，自己很放心。
说着，又想到之前孟越问他，是否入股。当时是在下山途中，在应泽看来，前路未卜。到现在，自己倒是真的算参与其中。
他们到酒店时，外卖还没送来。看APP显示，已经在路上，离这里还有几百米距离，很近。孟越问应泽要不要先洗澡，应泽犹豫一下，说还是等等吧，等吃完饭再说。
后面外卖小哥敲门。
大约路远堵车，可乐从塑料袋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常温。椰子鸡倒是仍然温热。
应泽看着透明塑料盒里的椰汁鸡汤，像是有点遗憾，说：“我还以为会把椰子壳拿过来。”
孟越帮忙摆好米饭、筷子，然后把可乐放进房间里的小冰箱。
小冰箱在酒柜旁边，不难看出设计意图。这会儿用来冰可乐，实在大材小用。
应泽像是有话要说，又咽下去。孟越敲一敲桌子，叫：“小泽。”
应泽从善如流，说：“你待会儿要怎么喝？”还点名要冰可乐？
他们之前尝试过，像可乐这种流水线工厂作业出来的饮料，对孟越的能量补充基本聊胜于无。即便是孟越还需要在夜市摊上蹭别人烤肉的时候，可乐对他来说都没多大用处，何况现在。
孟越当下状况，不能以普通人类“补充体能”的方式进食。准确说来，孟越现在的“身体”本身就是由天地灵气组成，和普通的糖、脂肪、碳水……完全不是一个体系。即便他嘴巴里喝了可乐，可乐依然会直接流到地上。
孟越义正辞严，说：“我只是想感受一下。”
应泽抬眼，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请。
孟越看他，倏忽笑了下，抬手去捧男友脸颊。
小泽平时抿着嘴、绷着脸的样子，在旁人看来或许冷冽，自有一番上位者姿态。可孟越知道，他脸颊是软的，唇是甜的，亲的时候，舌尖会颤抖着勾上来。起先还会生涩，但几个月时间，足够小泽学会很多。
他不觉得应泽冷着脸时有什么气势，甚至看应泽这样，会更觉得有趣。
至于当下，孟越手指一点点摩挲男友的唇，悠悠说：“不过你说得对，我好像感受不了。”
应泽意识到什么。
孟越的手指滑下一点，从男友唇角一直滑到下巴，再到脖颈、胸膛。
他笑了笑，说：“你替我啊。”
应泽：“……”
他抿着嘴，全盘接受了。
只是在尝可乐之前，应泽还是先吃完饭。椰子鸡是用椰汁炖的，加了各种调味，说是偏甜口味其实并不恰当，事实是咸鲜风味。
应泽觉得味道不错，后面洗完澡、和孟越父母视频时，还提起，说自己查了下，海城那边也有店。今天饭点已经过去，那明天叫一份给叔叔阿姨吃。
孟英哲和岑丽珠答应下来。又说了些杂事，夫妇二人才恋恋不舍，提出：“你们也累了吧？在海上待那么久，都不能好好睡一觉。”
主要是说应泽。
对亲儿子，两人先前听应泽说起，孟越竟然是在海面下待了整整一周。讲这话的时候，应泽侧头，明显在听旁边孟越说其中细节。片刻后，他给孟、岑夫妇补充，说阿越在海下看到了很多奇形怪状的鱼，回来一查，都是保护动物。
夫妇二人原本还有些心酸，又夹杂了点对儿子的茫然。他们不熟悉孟越现在的状态、不知道孟越当下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一直到那句“保护动物”出来，这层无形的、不知何时筑起的隔膜才被打破。
视频结束之后，两人相顾，都有感慨。岑丽珠一言不发，走去旁边孟越的房间，坐在床边看那个安静“熟睡”的儿子。小泽身边的阿越还是和以前一样，聪明开朗。但躺在床上的阿越，不管崽怎么悉心照料，还是有肌肉萎缩。之后阿越回来，面对这样的身体，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转眼之间，已经要半年了。
岑丽珠捂着嘴，无声地流下泪来。孟英哲跟着她过来，这会儿没说什么，只是拍一拍妻子肩膀。这一拍，好像触发了一个开关。岑丽珠顿时开始呜咽，到后面，成了放声大哭。
孟英哲同样老眼含泪。
岑丽珠问：“老孟，你说阿越他到底能不能……”
她的儿子，会不会离她越来越远？
孟英哲安慰地抱住妻子，说：“阿越会回来的。”
不止是“回家”，还有“回到身体”，“回到过去的生活”。
他低声说：“你想，小泽还在呢。”
有了父母做锚，爱人做牵挂，阿越当然会回来。
两人说着，岑丽珠的眼泪渐渐止住。
孟越不知道父母这些愁思。
他能想到一些，但最多止步于爸妈会担心自己。毕竟不是真正圣人，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视频结束之后，父母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对话。
他和应泽在三亚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中，孟越按照原先的想法，去联络大学时比赛的队友。对方并不知道孟越车祸的事，但孟越考虑之后，觉得日后提起，未免对方受惊，还是由应泽出面比较好。
理由也好找，“你直接说，是我爸妈在电脑里看到我做的策划，你帮忙完善了下，觉得想做出来，告慰我——”
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是应泽抬手，堵住孟越嘴巴。
孟越头微微一偏，就挣开应泽的手。原本小泽也没有用力。
他嗓音里都带笑。浓厚的、澎湃的力量，让孟越十分愉快。
在海下一切顺利，那么到山上、草原里，应该也麻烦不到哪去。
孟越对前路非常乐观。
在他的感染下，应泽也颇放松。但他还是不太赞同，说：“你怎么搞得跟你已经，”下面两个字被应泽含混过去，“……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