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魔先前为了修复躯体,消耗了大部分魔气,否则他也不会斩杀得如此顺利。
虽然杀除了敌人,他自己也是消耗巨大,为防生变,张允还是退远了一些,暂收起剑,手一招,剩下的十一颗月阴丹尽入他手。
他在海上观望了一阵,喊了几声,海面之下并没有动静传来。
张允心说,不会吧……
据他认为,那妖人的生命力应当是很顽强的,区区一剑对他们系统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他徒弟掉了头都能接上,没道理自己一剑就能把他捅死。
但迟迟不见动静,他也有点慌了。张允对驱魔之道的了解实在不多,以为干掉这血魔,柳承言中的控制之术自然就会解了,现在仔细一想,倒是有些更深的想法冒出头来,万一那魔头只要附身的东西没有死光就能再生呢?这种设定也是很常见的,要真是这样,自己打算怎么办?杀了他?
张允摇了摇头,不说他下不下得去手,首先他不可能杀死一个系统,而且他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如果对方真被血魔借体重生,他带着徒弟跑路就行,如果对方追着他回到瑀洲,自然有擅长驱魔的门派能够襄助他们。
不过不管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出于道义他还是应该先把人捞上来。张允足下轻点,施了个避水咒就往海中冲去,怎料半途突生变故,下方的海面突然之间开始结冰,惊讶之下,张允刹车不及,像只北极狐一样一头栽在了冰面上,砸开了一层冰皮。
第67章 阮疯
过了好一会,张允才痛呼着爬起来,摸了摸头,两眼昏黑坐在冰上,觉得自己头都要掉了。
待他稍微回过神来,连忙敲了几下冰层,喊道:“人妖!人妖!”
他十分有把握,要是对方还能动弹,听到他这么叫,肯定会窜出来打死他的。
张允想不明白,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使六月的海面结冰?还是如此厚的冰层,他往下看去,竟然看不到底。
这事实在是太奇怪,太诡异了。他看着冰面上被他撞开的小坑发呆,出于好奇,抓了一撮冰末来,在手中搓了两下,忽然感觉到了什么。
是灵力。
这冰层并非因为天气变化而突然产生的,是有人在施法,令方圆数里的海水凝固。
张允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是谁能以一己之力做到这样的事情?能有这样雄浑的法力,在他所知的人族修士中,如果真有人有这样的能为,那一定是……
他回头四顾,突地跳了起来——阮言钧呢?阮言钧呢!
他好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
张允心中一寒,看向脚底。
凝固的大海中,一切悄无声息。
两刻之前,海底魔宫之内。
一道道金色雷芒将海底照得通明彻亮,滚滚雷声令海水震荡不止,上万妖兵魔卒因为触电而抽搐不止,但凡修为稍弱的,立刻被这雷电取了性命,连哀嚎也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团血水。
“都是没用的东西!一群废物!”
发出吼叫的是它们的领导者,所有的血水仿佛受到感召一般,从四面八方向它汇聚而来。
它似乎终于对群体生活感到了厌烦,双手一扬,握拳大喝一声,一股难以名状的诡异力量从他所在的地方爆发出来,席卷这片海域,将剩下的魔卒纷纷撕碎。
阮言钧全身包裹在一层闪烁不止、声威骇人的雷光中,先前一路冲杀至此,少有魔卒敢上前迎战,多半见了他都远远避开,生怕被这精雷波及,就连几个偷袭的心魔也在触及这层保护壳时栽了跟头,被他随手打死。
纵然心魔能够隐匿身形,但灵机波动无法遮掩,雷电就是他的第二双眼睛,能够看到他看不到的东西。
他走到哪里,便随手放一道玄明太阳真雷,照常理而言,这种层次的雷法施个几道便能把人耗空,但他法力积蓄雄厚,只要不在乎耗损,就算百道、千道他也支撑得住,每到气空力尽时,腑中玄丹一转,又是澎湃灵力盈满身躯。
他就这样气势汹汹地闯过一关又一关,杀遍一地又一地。原本他们来此的目的只是夺宝,只要从那魔头身上取得宝物,留它一条性命亦无不可,实在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且这事情根本与他自身无涉,他又何必为了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自损道行?
阮言钧之所以不惜法力孤身杀入敌营,并非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而是因为在双方交手的过程中,这血魔引起了他的兴趣。
他修道数十载,也曾与魔物交过手,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低级魔物,像是心魔、风魔、以及这头血魔这般较为纯粹的魔族,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并没有和它们对阵的经验,借此机会领教一番也非坏事。
而他此时最想弄清楚的是,如何才能将血魔杀死。
张柳二人于海岛上空和那魔头对峙时,他并未与他们会合,而是悄无声息去了海岛边缘,想要除去海上伺伏着的那滩血水。
见识了血魔种种手段,他亦是担心这魔头有借体再生的能力,因而不想留下后患。
动手之后,却发现这件事并不容易做到,他不擅长净化之道,于是试着用雷法将之击杀,那团血沫虽然受了些影响,却是一下散逸开来,逃入海中,丝丝缕缕的魔血根本无法捕捉。
他祭起雷光护身,追着魔血潜入海中。一路冲杀,终于到了魔宫最后一层。
血魔吸收了上万魔兵的法力与精血,一时间魔气暴涨,泄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涡流,这种黑色如此浓郁深沉,光是看上一眼就使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好像能够吞没一切光、一切声。
方才情急之下虽然因为暴怒大吼了几声,实则它自己也被电得不轻,不过受到源源不绝的魔气补益,身躯比之先前坚固了不知多少。
岂料阮言钧见此情状,不畏反喜,待它终于将四方魔气吸纳殆尽,起手一指,运起一式“点水成冰”,丝毫也不顾惜法力,沛然寒气自指间溢出,浩浩荡荡如长河奔流,竟然在短短片刻之间冻住了这片海域。
这本是浅显的水灵法术,经他施展竟有这般威力。那血魔一时防备不及,被封在冰中动弹不得,想要化作血水逃窜,奈何冰层坚如金铁,不但将它的去路封死,还有敌退我进之势,眨眼功夫,连它释出的魔血也冻结了。
它不敢再妄动,只敢以丝丝缕缕的魔气一点点污秽坚冰,速度虽然缓慢,但也不失为一种破解之道。
与此同时,一点金火缓慢穿过冰层,开出一条豆大的通路,向着血魔所在的方位靠近,每去一寸,身后开出的通路又被重新封死。
金火和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血魔哪里还不知道这火焰的厉害,心中越发焦急,将指间魔气束成细线,只要在这冰层上开出一条道来,通到海面之上,它便能借机遁走。
无奈冰层甚厚,它的法力用来污秽活物的血液或是法术灵光十分合适,用来对付没有生命的死物,效果却要大打折扣。眼看金火越见接近,它咬咬牙,将魔气汇成的细线收回,向那金火袭来的方向涌去。
两者相遇的刹那,火光一动,魔气受到坚冰阻碍,不但涌来的速度缓慢,也不及平时刚猛浑厚,不多时,便被火光烧尽了。
那火光经此一回,又壮大了几分,与那魔头只相隔几寸之遥,轻轻缓缓飘了进去。血魔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在火光煅烧下惨叫连连。
这缕金火在同魔气的角力中频频变得微弱,摇摇晃晃闪烁不止,有时又壮大几分,比先前较为旺盛,如此反复数十回,终于不再受那魔气消磨,变成婴儿拳头大小。
阮言钧微微一笑。经过改进的三昧真火能够从它烧掉的东西中汲取力量,整个过程就如同进食一般,火焰源源不绝得到供养,方能长明不熄,然而,面对过于浑厚的力量时,便难以将其吸收了。
先前在海岛上,他便一直在观察,稀薄的魔气可以成为真火的补养,浓厚的魔气则会令真火消磨,双方多次交手之后,他渐渐找了那个界限,而后试着一点点将边界提高。
血魔受伤甚重,心知再不舍命一搏,恐怕就要葬身此地,身子猛地一缩,变作一个色泽极沉的黑球,向那火光撞去,顷刻将火焰扑灭大半,自己亦发出一声凄厉嚎叫。
周围的坚冰立刻侵占了空隙,将它封锁得更死,它卯足劲向上一撞,撞出一些细微裂痕,却因为冰层厚度过于可怖,这一点裂痕实在微不足道,它根本无法逃脱。
此时,金火又至。
三个时辰之后,最后一缕魔气也被火光吞噬。阮言钧招招手,将那团火光召回,慢慢坐倒。
他用了大法力冰封这片海域,却再也无力将其融化消解,只是先前施法时着意留了一个空腔,使自己手脚能够伸展活动。
因为消耗巨大,他不得不在此调息,便简单划了个阵法,从冰层中汲取灵力,待功力回复了一些,才用三昧真火破开冰层,往海面之上冲去。
张允已在海面上守了多时,见他破冰而出,眼睛一红,扑了过来,貌急切,语迟疑,傻傻问道:“你有没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