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言钧眉头微蹙,双手负在身后,默默不语。他本是来找乔愿麻烦,现在却被对方门下弟子拜托给乔愿善后,若是遵循本心而行,此刻当然是扭头就走,对方死活与他何干?
然而同为玄门中人,后辈如此相求,他若置之不理,定会落下一个见死不救的名声,他自己并不在意,然而却会对秋鹤堂威望有损。
张允此时也回头向他看来。阮言钧淡淡说道:“那我便架风载你一程,你自家留意你家掌门人在何处吧。”
朱横忙道:“谢阮堂主施与援手!”
阮张二人架起风来,带着黄衫弟子一同上到半空之中,在清浪山上方盘桓,不多时,便看到另一位灼华门弟子身影,此人正在其中一座山峰的山腰之上,蹲着查看什么东西,阮言钧视线一扫,发现对方面前似有一滩血迹,看样子已经半干。朱横冲那人招手喊道:“师兄!夏师兄!”
底下那名蓝衫弟子听闻此声,亦是抬头,见同门与两位似是陌生的人影一道,露出讶异神色。
转瞬,那片风头自空中降下,三人落在地上,朱横向那位夏姓弟子跑去,与对方低声说了几句,片刻之后,那位夏姓弟子走上前来,神色之中略有戒备,对阮张二人行了一礼,道:“我乃灼华门乔掌门弟子夏至明,多谢阮堂主出手相帮。”
阮言钧点了点头,道:“此处林木茂密,我等方才在空中架风而行,对山中情形亦是看不分明,而今既已发现血迹,你等循血迹分头探查便是。”
第24章 碰瓷
夏至明也是不傻,听阮言钧言下之意,分明是不愿意多出力气,不过这原本就是他们自家事情,旁人不愿多插手也无可指摘,冷冷哼了一声,抱拳道:“多谢阮堂主了。我兄弟二人这就分头去找。”
那滩血迹形状诡异,如同一滩爆裂开来的水花,夏至明与朱横二人各自循一个方向往山下找去。大约两刻之后,山下某处忽然传来惊叫之声,而后便急急唤人前去。
阮张二人相视一眼,架起风来,顷刻赶到那声音源头处,甫自空中落下,便看到那位名唤朱横的灼华门弟子守着一截血肉模糊的残肢,显是人的手臂,下方数十丈外,又隐约见一条断腿挂在树杈之上。
朱横显是被这景象吓住,面无血色,跑到阮张二人身边,磕磕巴巴问道:“阮堂主,此人,此人该不会是……”
他自然是想问,这断肢残腿会不会是他家掌门的尸首,然而阮言钧对他家掌门哪会比他更熟悉?
阮言钧自是摇头:“我怎会知道。你不妨静下心来想想,你家掌门身上可有特殊印记,或是找到其穿戴之物,这尸首身份才好定论。”
朱横惨白着脸点了点头,又硬着头皮上前去看那截残臂,这只手臂乃是右臂,他细细看过手掌,上面并无茧子。灼华门掌门乔愿乃是修左手剑,自然右手无茧,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也可能这只手的主人根本不习练剑术,甚至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人,采药时不幸摔下山崖……
朱横摇了摇头,又咬着嘴唇,掐起摄物的法诀,将那数十丈外枝头上的断腿摄来。
这条大腿肌肉尚算结实,但并无特别印记,依然难以判断尸首主人身份,但看其身材,似乎与乔愿体格仿佛,朱横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只是始终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仍不愿意就此定论。
阮张二人也是神色凝重,虽然这具尸首身份还不能断定,但他两人心中也是明白,清浪山山势嶙峋,极是难行,能到得此山之中的恐怕不会是普通人,对方掌门又恰好此时失踪,若无意外,那这残肢断腿应当就是他的了。
正当阮言钧低头沉思之时,忽而心头一凛,也不回头,扬手向后一拿,顷刻将袭向他的一只红色梭镖拿在手中,这灵镖被他所阻,仍不善罢甘休,当即爆开,却没能破得了阮言钧的护身灵光,就此消散了。
张允怒而回头,厉声质问道:“为何背后伤人?”
此时朱横才发现,方才偷袭阮言钧之人不是其他,正是他师兄夏至明!
朱横动容,不禁向前走了一步,问道:“夏师兄,你怀中所抱,莫非是……”
夏至明神色晦暗,阴晴不定,听到此问,才点了点头:“是……掌门师尊的头颅……”
阮言钧此时也已转过身来,双臂环胸,冷冷道:“恭喜两位寻得乔掌门踪迹,只是不知,这位夏贤侄为何要偷袭于我?”
夏至明冷笑一声,道:“我为何偷袭于你,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阮言钧道:“你为何认为我会清楚?”
夏至明道:“因为你就是杀害师尊之人!”
这话喊出,夏至明大声恸哭起来。张允心头咯噔一跳,被这剧情发展惊呆了,心说这不就是碰瓷吗?摔倒的老人不要乱扶这种规则竟然在仙侠世界也是通用的?
朱横左右为难,也不明白局面怎会发展成这样,先是劝起夏至明来:“师兄,掌门究竟因何身故,你我并未亲见,我自然知道你心中焦急,可眼下无凭无据,不可随意乱说,若是误伤了阮堂主,定会伤了两派和气……”
夏至明非但不听劝解,反而恼道:“你莫非是说我冤枉他?”
夏至明恨恨向阮言钧看去,自他指出对方便是杀害他师父的凶手之后,阮言钧便一直冷眼旁观,似乎无意为自己辩解。此时夏至明问道:“阮堂主迟迟不语,莫非是认罪了吗?”
谁知阮言钧只是淡淡一笑,道:“我不过不屑与你这小儿辩驳,人非我所杀,何来认罪一说?”
夏至明接着问道:“那不知阮堂主可敢回答我一个问题?家师今日带我二人来到清浪山是为寻药,不知阮堂主又是为何来到清浪山中啊?”
阮言钧仍笑着,下巴微微抬起,毫不在意此举会激怒对方,道:“我为何来到清浪山中,与你何干。”
夏至明果然恼极:“你!”
张允也是头一回见阮言钧这样态度与人说话,他也不是不知道,阮言钧对自家门人温厚宽容,对外人却并非如此,尤其是面对和他有过节之人,可说是毫不收敛自己的攻击性,但这件事既然不是阮言钧所为,仍有转圜余地,也不必做得太绝。
张允此时插话进来,道:“夏公子先别恼怒,看这地上血迹,还有肢体断裂处的状况,你们掌门遇难当是有些时候了,我与堂主刚到清浪山便遇上你师弟求助,哪有时间和你家掌门为难?”
夏至明冷哼一声,道:“为何不能是你二人作恶之后,依然在此地徘徊,这才撞上了朱师弟?因为不好推却我师弟请求,又怕就此走了,事情传出去后脱不了干系,这才假惺惺帮我们找寻掌门下落,实则心中根本知道,我家掌门早已亡命山中了!”
“你……”张允无奈,问道:“要是按你这样说,我们干嘛要做这种事,饭吃多了太闲吗?就你俩这点功行,我跟堂主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真要杀人灭口,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夏至明呸了一声:“尽是狡辩之词!你们真以为我不知道吗?家师三番两次向秋鹤堂示好,都被阮堂主所拒,难道不是阮堂主对家师有所芥蒂,才会如此羞辱我灼华门?如今有机会将家师打杀了,又哪里会放过?”
阮言钧冷笑道:“贤弟何必与他们多说,他两人一心求死,何不成人之美,让他们求仁得仁?”
朱横原本还有心为双方打圆场,听了这话,满头冷汗倒退了几步,生怕阮言钧一个不悦,杀了夏至明不说,把他也顺手打杀了,那他可没处说理去。退了几步之后,他仍觉得心中不安,终是一咬牙,扭头跑了出去。
夏至明又惊又怒,正要叫骂,却见阮言钧手中腾起一道紫色雷光,也非什么高深招式,不过是最简单的雷咒,只是因为施咒之人是他,这最简单的雷咒也变得威力非凡。
招未发出,张允却伸出手来,将他手臂轻轻按下,道:“大哥且慢动手,乔掌门明明非你所杀,何必要背这口黑锅?将这两人打杀了是不难,可要是他们门中追查起来……”他凑近阮言钧耳边低语了几句,道:“你到小清丘来找乔掌门的麻烦,此事赵掌门是知道的,万一他将消息走漏了出去,届时如何说得清楚?”
阮言钧听他如此说,便将雷咒收起,点了点头:“贤弟所虑不差。那便将这二人拘了,到时候叫他们门中来领便是。”
张允点头,那朱横身上裹着他的护身灵光,哪能走脱?张允动动手指,那道灵光便将朱横整个人裹了回来。
朱横忽然被灵光裹回此地,还未反应过来,一道绳索便将他和夏至明团团捆住。夏至明先前为了防御阮言钧的雷咒,已经激起全身法力化为一道金色屏障挡在身前,然而对这绳索却是毫无作用,顷刻便被捆了个结实,心中也大感丢人,对阮言钧更是愤恨不已,叫骂道:“阮贼!要杀便杀,为何这般羞辱我等!”
朱横知道自己走不脱了,本就紧张不已,此时听到夏至明还在不识时务地乱喊乱骂,脾气也冲上头来:“师兄你少说两句吧!你想死我还不想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