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江一鸣并不是要将真相追求到底的那类人。在他眼里,眼前这桩麻烦事已经有了解决的头绪,他也就犯不着多纠结,就像是卸下了一桩心事,这会儿的江一鸣甚至都有闲心去看其他人的热闹了。
他不需要知道这些白骨生前是什么人、为什么死,也不需要知道陈鹤宁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主意,这间暗室墓葬里有什么……又或者说这件事情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的掺和。
——江一鸣只要让这间别墅太平下来就够了,至于这里发现的白骨,自然会有专业的人来接手。
说实话,要不是这里总关着他们,不让他们离开,现在的江一鸣压根懒得插手这件事情。
穿过殉葬坑,就该是中心墓室,就是他这次进入暗室的目的之所了。
江一鸣在心里画着地图盘算着,没留意身后本该离开的两个年轻人又缠了上来。
“我们、我们跟着你行不行?我们不多话的,也不多事,就跟在你们后面。”张涵玉大着胆子开口祈求。
江一鸣皱皱眉,被打断了思路,扭头看过去。
方夏就站在张涵玉的边上,看见江一鸣看过来,连忙点头附和:“我们进来也有一点路了,就怕往回走又遇到什么状况,不如就跟着你们吧,大家彼此有个照应。”
“彼此照应?”江一鸣咬着音,没什么好脾气,他挑起眉梢看过去,“还是我照应你们俩?”
可以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了。
方夏和张涵玉两个年轻人僵在原地,又羞又尴尬,就像是最后一层遮羞布被扯掉了似的,或许他们两个也没想到江一鸣会说得那么直白。
方夏涨红了脸,嚅嗫着、硬着头皮,只是说道:“请让我们跟着吧!”
江一鸣最受不了这种软硬不吃就剩倔的人,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一摆手:“算了,跟上。”
张涵玉一喜,眼睛都亮了,连忙和方夏两人往前跨两步,紧紧跟在江小少爷身后,像两条小尾巴。
钟晟没有任何意见,也没什么所谓,只是垂眼看了看既不耐烦又没有开口拒绝的江小少爷。
他最清楚他的小少爷藏在外壳下的温柔了。
一行人抵达“由”字地宫的中心后,江一鸣停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围,视线可及的地方,全是白骨,该是中心墓室的地方干净得只有石板,什么东西都没有。
张涵玉和方夏两人也在观察四周,两个年轻人越看越觉得眼熟,方夏低低“啊”了一声:“这里才是相框里的地方吧……”
“没错没错,这里的确更像他站的地方。”张涵玉用力点头,同时忍不住往江一鸣和钟晟那儿靠得更近一些。
江一鸣皱皱眉看向两人。
方夏和张涵玉立马意识到自己违背了刚才不发声的承诺,连忙闭紧嘴巴。
“你们说的相框是什么?”江一鸣出声询问,见那两人紧张的样子,无语地抽抽嘴角,倒也不必那么怕他?
“就是陈鹤宁房间里的相框,一幅幅挂的都是一样的景,就是他站在这里呢!”张涵玉连忙说道,“我们就是从陈鹤宁的房间里不小心进来的。”
江一鸣猛地看向张涵玉。
“陈鹤宁?”
张涵玉跃跃欲试地站到石板的位置上,微微低着头,脖子侧倾向一旁,给江一鸣演示她在相框上见到的场景:“陈鹤宁就是这个姿势嘞……咦?”
她猛地一愣,眼睛眨了眨:“那边有一行字?一念生,一念死,往往复复,死生无畏……”
“什么意思?”张涵玉抬起头,纳闷。
“这地方那么暗,你还看得见字?”方夏也往张涵玉看的角度望去,却什么也看不见。
“是哦……只能站在这里才看得见?你来试试!”张涵玉连忙拉着方夏站上去。
方夏果然也看到了,惊奇地睁大眼睛。
江一鸣在听见张涵玉念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明白了。
其实陈鹤宁很早就已经告诉了他,只不过陈鹤宁自负地笃定没有人猜得出他的谜底而已。
“有的人活着却像是死了,有的人死了,却生生不息,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江一鸣嗤笑了一声,难怪该是中心墓室的地方,反而干净异常,只有这么一块东西。
就如同他之前猜测的,陈鹤宁与这里的魂、这幢房子的关系,就像是彼此融合。
地宫最中心的地方,从风水的角度来看,从来都是这些魂最强劲的念力汇聚之处。
陈鹤宁自愿把自己变成了搭载这些魂魄的桥梁,而作为某种必然存在的交换,这些魂魄的记忆、甚至这些魂魄作为灵媒可以窥探到的记忆,都变成了共享,哪怕这些人已经变成了白骨,他们借由这幢屋子、借由陈鹤宁,仍旧在某种意义上“活着”。
陈鹤宁藏在地宫里的秘密,设下影像、恐吓干扰不速之客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个了。
他自负相信自己安排得严丝合缝,绝顶聪明,没有人能破得了他的秘密,同时又有强烈的表达欲——他,一个被亲人从小遗弃的小可怜虫,竟然有着如此不一般的天赋,甚至,他正在利用这样的天赋进行那么一件骇人听闻又前所未有的事情,可偏偏无人知晓——这样的矛盾念头,恐怕才是造成现在这样局面的最终原因。
江一鸣踩在石板上,脚尖撵了撵石板,笑了一下。
“的确,他挺不错,很聪明,一开始就把人玩得团团转。”江小少爷翘翘嘴角,指间一张黄符凭空倏地点燃,却是亮白的火焰。
火焰落入石板的沟渠之间,立马以星火燎原之势蔓延出去。
“可谁叫他遇见了我呢。”他垂下眼,遮下满眼的嘲讽,看着这一片地宫几乎在转眼间,亮如白昼。
第217章 装神弄鬼第二百一十七天
装神弄鬼第二百一十七天·江小少爷:“的确有不少人爱我,这点没错。”
在那间摆满了相框的昏暗房间里, 被蜷曲着四肢塞进低矮壁橱里的男人, 陡然睁开眼, 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
陈鹤宁一双眼睛猛地瞪得浑圆, 布满了血丝。
他近乎是狂怒地、疯了一般从壁橱里挣扎着出来,手脚并用地蹬开与他卡在一块儿的张宇铭。
可怜张宇铭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丝毫不明白自己身上青紫交加的伤到底哪儿来的。
不过这会儿, 张宇铭还昏迷着,毫不抵抗地被陈鹤宁踢开。
陈鹤宁爬出壁橱,就看见房间里的墙壁打开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冷风从里头窜出, 吹得他心冰凉冰凉。
“不、不、不……”他嘴里一连串地念叨, 飞奔进去。
等到陈鹤宁跑到江一鸣他们先前逗留的地方, 那片已经被亮白色的火焰光顾了一遍, 只剩下一地焦黑的狼藉。
陈鹤宁小心翼翼地趴了下来, 侧耳贴在地面上, 静静地屏住了呼吸, 倾听了片刻后,他才颤抖地试探般的呼唤, 好像这里有人似的:“你们在哪儿?回应我呀?”
“快回应我呀……快点, 求你们……别这样……”男人小心翼翼地祈求着, “我们还有故事没有讲完,你们还没告诉我那些故事的结局呀?你们不能就这样不见了……”
“我只有你们了……求你们……”男人的声音越来越低,轻得几乎叫人听不见。
江一鸣从暗处的角落里走出来。
他看着眼前陈鹤宁, 开口:“你让死人的思想寄住在自己的身上,这过分危险了。”
陈鹤宁唰地抬头,死死盯着江一鸣:“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只做了对你、对他们都好的事情。”江一鸣说道。
“你口中的‘好’,又是什么‘好’?你认为的‘好’,难道就是真的‘好’?”陈鹤宁恶狠狠地咬着每一个字。
他匍匐地爬起来,走到江一鸣的面前。
他身体还有些不稳,后脑勺的血沾在地面的板砖上,显然方夏先前那一下的确砸得结结实实。
“我可不敢相信。”陈鹤宁说道,“你的‘好’,可曾经害死了一个村子的人,这个我可没有说假话。”
“尽管我很好奇,为什么我查遍近十年的所有记录,都查不到这件事情,但我敢肯定这是你做的,或许你有一手遮天的通天本事,但你骗不了我,瞒不了我……”他的话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么。
“哈!”陈鹤宁忽然一叫,又笑又恨地说道,“难怪你要这么做……你就是在怕我知道你所有的秘密,你怕我和它们连接起来,挖掘出所有你们这些人想藏起来的秘密……你们都害怕我,害怕我们能做到的事情!”
江一鸣冷冷看着他,这次他身边没有钟晟,也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他一个,他却一点都不再害怕那件过往被人带着恶意地提起。
“我从没说过那件事情是我本意想要促成的。”江一鸣说道,其实他压根用不着向陈鹤宁解释什么,但他还是说了,这倒不太像他一贯的作风。
“那件事情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我从没有试图去掩盖这一点。”
“但如果你只看到了那一件事情,狭隘的是你,可悲的是你。”江一鸣话锋一转,他扬起下巴,一双棕色的浅色瞳孔里满是冷意和倨傲,“没有我,会有更多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