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明浩精神一凛,胆战心惊地抬头看向窗户与窗沿相连的地方。
就见窗沿的铁元件镶嵌处,一道粗犷的黑裂缝肉眼可见地被撕开,因为吊挂着本不该承担的分量而摇摇欲坠。
于明浩“操”了一声:“屋漏偏逢连夜雨,人倒霉喝水塞牙,吊窗窗掉?”
“吊在窗外都没能让你闭嘴少说点话?快给我手!”一道耳熟的声音蓦地传进于明浩的耳朵里。
于明浩惊喜地猛抬头看去, 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江小少爷的声音总在这样危难紧急的时候凭空出现, 简直犹如天神神降。
“愣着干嘛?手给我!”江一鸣看于明浩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便是气不打一处,没见过人吊在八楼窗外还能发呆的,简直缺心眼。
其实于明浩也没怎么发呆, 就是抬头看了一眼花了一秒功夫,接着就反应过来了,只不过在江小少爷眼里,一秒都够长了。
于明浩撑着身体,费力伸手往屋里探,奈何之前他那一步是为了逃出房间冲的,结结实实,整个人都直接悬在半空中,窗户更是直接开到了近一百六十度。
于明浩一有动作,整扇窗户都发出了吱嘎吱嘎让人发颤的动静。
“停!停下!别动!”江一鸣瞳孔微缩,厉声喝止住。
于明浩瞬间悚得不敢再动。
江一鸣预估了一下距离,微皱眉道:“你别动,我过来。”
钟晟闻言眉头皱了皱,但什么也没说,反应极快地扯下边上窗帘,快速打了个军用双套结,一端固定在自己身上,一端固定在江一鸣身上。
两端受力相当,即能确保江一鸣不会失足掉下去。
钟晟就是江一鸣唯一的、也是最佳的保险。
江一鸣看了钟晟一眼,没有推拒,被固定好后立马探出大半个身子去抓于明浩。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发现于明浩挂在窗外的人已经不少了。
楼上楼下都有好奇好事的人探出头打量,而在底下的酒店门口,更是围了一群人叽叽喳喳,显然已经有人打电话通知警方了。
随着江一鸣的身体不断往外,钟晟也一点点靠近窗口,这时候有人认出了八楼这里面,居然有钟晟,立马大呼小叫起来。
“居然是钟晟!居然是钟晟亲自救人,那人是谁?!看着其貌不扬,也不记得名流里有这么一个人啊。”
“什么话啊,生死攸关,你难道不救?”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和钟晟在一块儿的人,不可能无名无姓啊,这俩眼生的到底是什么人?”
“天知道……”
不消五分钟的功夫,钟晟舍身救人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似的飞速传开了。
这消息一传到钟义耳里,钟义稍一愣怔,就立马反应过来另一个把大半身子探出窗外的危险分子是谁——
钟义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连忙让自己的人赶去,再是联系总署和消防大队,放出狠话,要是六和酒店外头挂的那两个人出了什么差池,总署署长和大队队长的职位都得被革掉!
两边人马同时收到消息,一边匆匆忙忙调度人手赶过去,一边又纳闷,钟家的独子没挂在外头吧?钟家这位怎么反倒是更关心那两个没人认得出是什么身份的生人?
钟义这里收到了消息,自然江家、夏家不可能没收到,哪怕之前几个长辈不知道江一鸣和钟晟在一块儿,现在得知钟晟舍身将自己也置于危险之中,也猜得出另两个几乎吊在窗外的人里,必有一个是江一鸣。
夏老爷子又气又急,吹胡子瞪眼睛狠狠一拍桌:“胡闹!瞎扯!怎么能把自己性命当儿戏!你们都赶紧给我过去!你们只有救下鸣鸣和随便哪个谁这一条路!”
“是!司令!”夏老爷子手下时刻相伴的十来个军官齐齐站直立正,立马执行这个“临时任务”去。
前司令官的外孙也吊在窗外的事儿,也悄悄在圈子里传了开来,收到消息的人各个都心里打鼓,惊疑不定地琢磨着消息的可靠性。
前司令官的外孙居然也卷进了这件意外里?谁都知道前司令官最疼那个最小的外孙,那就是江家的小公子。
那就是说,与中央伴君伴虎、靠基建发家的江家,也卷进了这件意外里……
那这事情可也太悬了。
万一没救下……一个钟家、一个司令家、再加一个江家,这三家要是齐齐出了事儿,那就不仅仅是跺跺脚震一震了,说不定就是天翻地覆的海啸。
所有人都在观望。
总署和消防大队接到私密消息,更是怕得出了一身冷汗,立马全路段全广播台通知开路,务必要给消防大队的车让出一条快速通道来。
再回到江一鸣那儿,江一鸣的腰间被绳套固定得死死,小少爷试了两下牢靠性,便放心大胆地直接站到了窗檐上,往下轻飘飘看了眼,霎时感觉到了伫倚危楼风细细是什么滋味。
他再看于明浩,可怜于明浩这会儿已经被吓得面无血色,他但凡动那么一下下,就能听见窗户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呻吟。
可于明浩毕竟挂在了高空那么久,手脚都有些不受控制了,哪能保持得住绝对静止?
江一鸣站在窗檐上,距离于明浩已经很近了,他小心却大胆地不断靠近,看出于明浩的神经已经几乎崩到了极致,他忽然开口,说道:“你还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啥?”于明浩一愣,本来麻木到快要崩溃的身心,被江一鸣冷不丁一搅和,又重新紧张起来,他下意识又重新死死抓牢窗户。
“你有什么未了心愿?说出来听听。”江一鸣一边往他那儿靠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也没什么,上没老下没小,不用惦记谁。就遗憾,年轻的时候我勤勤恳恳,都没怎么风流过……”于明浩紧张地看着江一鸣,死死盯着他一点点靠近自己,心里升腾起希望来。
他一紧张,嘴里就不由自主地到处跑火车。
江一鸣听着听着嘴角一抽,忍不住打断:“本还想说,你要有什么未了心愿,我替你了了去,现在看看,还是你自己了断吧。”
他说完,未等于明浩反应过来,便是蓦地俯身一抓,猛地握住于明浩的手腕。
就在他拽住于明浩手腕的同时,于明浩本抓着的那只窗户“咔嚓”一声,应声彻底断开。
窗户从八楼高空飞速坠地,就听底下人群里惊叫一声,立马乌泱泱地散开。
等见到人没掉下来,被接住了,人群里顿时又炸开一片叫好声、鼓掌声。
江一鸣松了口气,于明浩惊魂未定,傻愣地由着江一鸣把自己提起来丢进房间里。
不挣不动,倒是比那些怕到极点、甚至要把救人的往底下拽的那类人要好多了。
江一鸣不指望于明浩能配合他,这么乖乖任他提,也够了。
于明浩等屁股落在地板上,才彻底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真的活下来了。
他嗷地一声抱住江小少爷,特别丢人地呜呜呜哽咽,一不小心呛进了冷风,抱着江小少爷一边打嗝一边说话:“嗝!呜呜江少江哥江爷嗝!我差点就嗝屁摔成肉饼了,谢谢谢谢嗝~我以后都不看电视了……”
“……和电视有什么关系?”江一鸣一头雾水,又嫌弃于明浩把眼泪糊在自己衣服上,伸出一只手硬生生推开一只胳膊的距离,但看在于明浩刚刚死里逃生的份上,没直接踹开。
钟晟不悦地看着于明浩,等于明浩一段话说完,便直接提着人往旁边丢:“好好说话,交代清楚。”
他说得一本正经。
勒在钟晟腰间的窗帘,因为先前的受力,已然缩紧得像是一根粗绳,钟晟解开的时候,微微皱眉,腰间泛疼。
毕竟后来是两个人的重量全都挂在他一人身上,他身上的受力可想而知。
江一鸣注意到钟晟的动作,他一顿,旋即走过来,撩起钟晟的衣服下摆。
钟晟惊了一下,没料到江小少爷的动作那么猛,他咳了一声把衣服放下,但腰上那一圈淤红不可能不被看见。
“细皮嫩肉的。”钟晟自嘲地开玩笑道,逗江一鸣,“幸好我们鸣鸣动作利索,一拽一提一丢,三个动作就把他救下来了,不然我这个毛遂自荐做保险桩的就要丢人了。”
“你这个保险桩很稳。”江一鸣抿抿嘴说道。
钟晟的确拉得很稳。
江一鸣虽然知道钟晟这边的压力不会小,也尽力用最快速度把于明浩救回来了,但因为钟晟那头的窗帘总是稳稳地锁着他,让他一点都没觉得勉强,以至于乍一看见那根窗帘不知不觉里竟是勒得那么细紧,江一鸣都吓了一跳。
钟晟笑了一下,心里想着,能让江一鸣心疼一下,和身上这点伤比,那是他赚了。
808房间大门忽然被人踹开,江一鸣几人看向大门,就见消防大队的人急匆匆赶上来。
于明浩嘶嘶地倒吸气,招呼人赶紧把他抬走:“我没力气走了,你们快抬我出去吧,我不想再待这个酒店了!”
他边说边用余光瞟钟晟那儿,心说,这回他可是主动帮着把电灯泡带走一点是一点了,刚死里逃生后都还记着这点事儿,他多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