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绷直身体,顺着李长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地板上有一摊透明的水,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没人喝过水……这水哪来的……”邱浩一愣,和李长健对视一眼,立马就知道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个人连忙手忙脚乱地躬身从救护车里跑出来,下车的时候差点摔个狗吃屎。
“怎么了你们?随车的护士回来拿东西,正巧撞见李长健和邱浩两人,看这两人形象都不顾,好像车子里放了一只恶犬似的,她纳闷地问道。
“别进去!”邱浩连忙抓住正要进去的小护士。
小护士愣了一下,狐疑地看向邱浩。
“水,里面有水。”邱浩指指车内的那滩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滩水是怎么与众不同。
小护士闻言看过去,噗嗤笑了:“哦,那个啊,是我给兑盐水的时候不小心多拆了一管,可能被我坐着挤漏了。”她说完,随手从车上拿了块抹布,把那滩水擦干净,丢到边上一个塑料桶里。
“……”邱浩和李长健两人见状,讪讪地对视一眼,他们两人像是一朝被蛇咬似的,看到水就有阴影了。
那护士说完顿了顿,看向邱浩和李长健:“就是因为水?”
“……怕你没注意,滑倒了。”邱浩讪讪一笑,连忙瞎扯了一个牵强的解释。
小护士将信将疑,点点头,道了声谢,拿了自己要拿的东西后离开了。
邱浩吐出一口气,对李长健说道:“这样下去,迟早我得先疯……”
李长健跟着叹了口气,两人打车准备回酒店。
酒店里,聂晓宇被邱浩留在原地照看张小凡。
聂晓宇到了后半夜就开始迷迷糊糊,时不时瞌睡一下,邱浩他们离开没多久,就彻底睡死过去。
张小凡缓缓睁开眼,他撑起身,摸了摸酸疼的后颈,紧咬住腮帮子。
他看向唐果的那间套房,抿了抿嘴,独自一个人摸黑走进去。
房门没有关严,也没法关严,之前两次冲出房门,都有些失控,精巧的电子门锁很容易就被撞坏,张小凡只是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了。
他没有开灯,只是凭着记忆里的印象,走到沙发边,摸索着找那枚被江一鸣丢开的旧转盘。
“在哪儿……到底在哪儿……”他嘟哝。
昏暗的光线下,张小凡忽然摸到了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像是人的皮肤。
他一惊,蓦地收回手,失声喊道:“谁?!”
遮住窗户的落地窗帘被人拉开,窗外的月光洒下来,照亮那人的面孔。
“啧,在找这个?”江一鸣轻轻拍了拍手里的旧转盘,月光照得他五官阴影晦明不清,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张小凡,“果然是心不死。”
张小凡一犟,视线死死粘在转盘上,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你不会懂我的心情。”
他接到妈妈意外去世的消息,猝不及防,他一直想要等到取得一点成绩后,再回家给爸妈看,让他们骄傲,让他们承认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但是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一点都不留情,说带走一条人命就带走一条人命,这变成他永远的遗憾和后悔。
当他转动转盘之前,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能得到对方的认可和表扬,这意外惊喜是他这一辈子得到的最好礼物。
转盘给了他惊喜,给了他希望,让他可以弥补遗憾,他不可能放手。
江一鸣看着他,冷声道:“你以为转盘可以带死人回来?你以为带回来的人就是原来的人了?”
张小凡一愣。
他没考虑过。
“你愿意让她变成马梦起那样?你有没有想过就算她被带回来,她更痛苦?本身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强行回来,只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排斥,她活着不比死了更痛苦。”
张小凡猛地抬头看向江一鸣:“可你又怎么知道会是这样?你试过?”
江一鸣微眯起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没有立马接口。
张小凡看着他,总觉得他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疲惫感。
江一鸣停顿了两秒,淡淡说道:“没有,但我见过。”
他上辈子有个小尾巴,常劝他不要试图逆天改命,但他上辈子太气盛,总觉得自己在救人,能逆天改命是他的能耐,后来他才发现他错了。
小尾巴死了后,他没有动过这个念头,哪怕他再后悔也没动过,因为小尾巴最反对他逆天改命。
但他见过有的人,用歪门邪道把死人的魂引回来,但那顶多是变成一具活尸。
魂被禁锢在尸体里,而肉体仍旧是死灭的,人魂禁锢在里头,一天天的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体腐烂、发出腐臭的味道。
那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江一鸣看着张小凡,说道:“为了私欲而强行改命,只会害人害己。”
张小凡浑浑噩噩,被江一鸣像提小鸡似的丢了出去。
江一鸣低头眯眼看着手里那个旧转盘,轻啧了一声:“真是个害人的东西。”
旧转盘的指针晃啊晃,像是听懂了江一鸣的话,在瑟瑟发抖似的。
江一鸣把转盘丢进自己的行李箱里。
这么一瞎折腾,天都快亮了。
江一鸣枕着手臂躺床上,看外头亮起来的天色,心里骂了句粗口,他还没睡饱呢。
白天车子到了剧组,江一鸣坐在车里,半天都没下去。
一副墨镜遮住他大半张脸,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就觉得这个人冷冷的,不知道是谁惹了他发怒。
边上小助理大气都不敢出,在旁边坐了半天,直到看看时间都快拖了半个钟头了,才憋不住,悄悄在他身边提醒。
“小少爷,该下车了,到片场了。”小助理小声说道。
江一鸣轻轻“唔”了一声,缓了几秒钟的功夫,然后摘下墨镜,揉了揉眼睛。
一双焦糖色的眼睛里还有水汽,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他掩嘴打了个哈欠:“这就到了?我怎么觉得我才刚闭上眼?啧。”
小助理愣了愣,原来刚才江小少爷是在边上打盹?
亏得他吓得大气不敢出!
江一鸣拉开车门下去,走到片场里,就见组里的工作人员忙着准备场景。
今天有一场戏有些危险系数,是要拍邱浩掉下山间急流,陈封暗中跟踪保护。
拍的是实打实的实景,整个剧组都严阵以待。
江一鸣发现昨天参加“小聚”的人都没来齐,他眯眯眼,没想到居然是他成了最守时的。
早知道就再睡一会儿了。
江一鸣依旧是搬了个小马扎,坐到滕庆华身边去。
滕庆华扭头看他,随口问道:“看你这样,像是没睡好啊。”
“不听我话,还惹出了大麻烦,我睡得好才见鬼。”江一鸣冷笑。
滕庆华愣了愣:“什么意思?”
“你倒是没提过你之前来过这儿取景拍戏。”江一鸣看着他,“《山涧行动》,还有点印象吧?”
滕庆华脸色变了变:“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来了?”
“马梦起这个演员,你应该也忘不掉吧。”江一鸣没理他,继续说下去,他每说一句话,不亚于在滕庆华的心口上敲警钟。
滕庆华整个人绷紧了神经:“你怎么会突然提起他来?”
“刚转场的那天,李长健撞见你半夜起来烧香拜像,他以为你是在拜关二爷,但其实拜的是他吧?”江一鸣问。
滕庆华下意识地捏紧了自己的随身黑腰包,他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几秒才点头:“是马梦起的泥人像。我问过大师,大师说要回到故地拍戏,保平安就要先安抚故人。”
他叹了口气:“当年拍戏的意外事故,谁都不想发生的。”
“他遇水难,你却做了个泥人像,你是想安抚故人还是想克杀故人?”江一鸣毫不留情地戳破。
滕庆华顿了顿,没想到江一鸣会看出这一层来,他摇头:“谁都会怕,人之常情,我也只是迷信给自己多一层保险而已。”
“对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这和你说的惹麻烦有关系?”滕庆华突然反应过来,他紧张地看向江一鸣。
“昨天拍的戏份里,唐果阴差阳错把你的故人喊回来了。”江一鸣朝滕庆华扯出一个假笑,就见滕庆华整个人像是傻了似的,呆坐在那儿。
江一鸣说道:“我说过,不尊重就不要拍,拍了就好好拍,谁都不想找事情。”
“喊回来了,是什么意思?”滕庆华迟疑地问。
“就是,他回来了。”江一鸣看向滕庆华,吓唬。
——有的人不被吓唬一下,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敬畏。
滕庆华差点从导演椅上跌下来。
江一鸣眯眯眼,顺手托了一把滕导,把人丢回椅子上去。
“反应这么大?看来也不是不知道怕,只是一直心怀侥幸是吧?”江一鸣问他。
滕庆华干巴巴地苦笑一声,摇头。
“你怎么知道他回来了?”他压低声音问。
“不止是我,你的男女主、几个配角都知道,昨天还跟着人家一起玩游戏玩出花来了。”江小少爷凉凉地道。
滕庆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