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梦境之外。
佛牙一边焦急地搓着手,一边看着香案。那支香就快要燃尽了,如果星野不成功的话,他必须强行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柱香,直到最后一丁点儿的香灰落下。
时间到了!
小黄并没有苏醒。
佛牙管不了那么多,当机立断,上前去解先前被他系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血线。
一边解,一边叫着,“梁公子?梁公子?时间到了,跟着我的声音走,我带你出来。”
梦境之中,梁星野清晰地听到了佛牙的声音,可他并没有走,依旧站在原地。
纪燃这会儿被风吹得站不稳,面罩掉了,长发也乱了,只能蹲在乱石堆下躲避。
“梁公子?梁公子?”佛爷叫了好几声,可星野偏生没有任何反应,“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梁星野握紧拳头,毫不犹豫地朝着佛牙的声音被背道而行,朝着纪燃靠近。
他越是向前走,他们之间的血线便绷地越紧,佛牙在外面手忙脚乱了解了一阵子,竟然发现他们的血线从活接变成了死结。
佛牙急地满头是汗,“梁公子!回来!”
可梁星野此刻,仿佛全然听不到佛牙的呼唤。
他在漫漫风沙中,一步,一步,朝着纪燃走去。
纪燃躲在岩石的背面,就这么看着这个奇怪的人,慢慢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右手抓着悬挂在腰间的剑柄。
那把剑的样式,他很熟悉。
纪燃有些慌了,他忽然从沙地里翻出了自己的行李,打开,发现里面竟然躺着同样的一把剑。
他又看了看梁星野腰间的剑,确认了一遍又一遍。
“不……不可能的……这把剑是我纪家的家传宝剑,天地间只有一把。”
他也抓着自己包袱里,一模一样的那把剑,一仰头,便看到星野朝着自己俯身而来,猝不及防的吻了下来。
唇齿间有砂砾,带着粗粝的质感,侵袭而来。
纪燃死死地抓着手里的剑柄,手指一用力,差点将上面的宝石抠下来。脑袋里轰地一声,还没来得及推开那人,就觉得自己的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梁星野竟然将剑捅入了他的胸膛,也许死亡,是唯一能让你醒来的方式。
有殷红的血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袍。他忽然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空了,虚弱地倒了下来,他闭上了双眼,耳边风沙的声音渐渐变得渺远起来。
奇怪……
并不痛苦……
便在这时,佛牙将两个人的血线强行断开,流淌在对方血液中的一切感知,瞬间被抽离了出来。
一人,一狗,猛地睁开了眼睛。
第18章 五熟釜
双方都醒来的那一刻,原本属于纪燃的那一截血线忽然断裂,失去了形态,哗地一下洒在了床上,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血点子。
而属于梁星野的那一截血线,则是完好地顺着他手腕上的伤口钻了回去。
纪燃刚刚醒过来,脑袋里仿佛装了一团浆糊。
佛牙激动万分地摇了摇他的狗头,“小黄,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到底做的什么梦啊,醒都醒不过来!”
纪燃挣脱了佛牙的控制,狗爪子擦脸似的揉了揉眼睛,“大约是个很长的梦,至于梦见了什么,完全记不起来了。”
纪燃现在整条狗都是懵圈的状态,刚睡醒全身无力,走起路来都是晃晃悠悠的。
他一屁股坐回了床上,看着一旁正在将卷起的袖子放下的梁星野,“肚子饿了,佛牙,你家有五熟釜吗?没有的话,一般的铜鼎也凑合,天寒地冻,最适合吃‘古董羹’了!”
佛牙大赞了纪燃几句,在吃这方面,小黄也是个行家。
他将家里珍藏的五熟釜拎了出来,釜里被分割出了好多小格子,添上水,在每一个格里放上不同的料,搬来食材,对着雪景,在釜底架上小火。
纪燃的狗腿子不会抓筷子,只能指挥一旁的梁星野。
“诶你吃辣么?吃辣的话,咱们多做几格辣味儿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儿个梁公子醒来之后总是有些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纪燃觉得,他可能是为了把他从梦里拉回来,费了些心神,这倒是让他挺过意不去的。
虽然这么想着,可嘴上仍旧是理直气壮地指使着他,“该放大料了,汤水怎么还不沸?多添些柴火。”
一只五熟釜,两面坐人,一面坐了狗,为了方便纪燃,就摆在地上吃,大家坐在软垫上。
纪燃看见吃的,激动极了,滔滔不绝说个没完。
“你们知道这道菜为什么要叫古董羹么?因为食材放进去的时候,总是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时间长了,大家叫着叫着,就叫成了古董羹。大冬天的,吃古董羹,再合适不过了,在我们岭南,只有冬天才会吃这道菜,但是极北一年四季只有冬天,这里的人每天都吃。”说着,狗腿子拨弄了一下梁星野的衣袖,“水开了,该涮肉片了,放辣味儿的那一格。”
梁星野夹着筷子,忙碌地涮起了肉片,捞出来,先放在自己碗里,把包在肉片里,不小心从汤水里带出来的花椒去掉,再夹到纪燃面前的盘子里
纪燃欣慰地哼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花椒?”
梁星野不理他,只是叮嘱着,“少吃一些,会上火。”
佛牙将筷子叼在嘴里,斜眼看星野,“我说梁公子,你未免管得也太宽了吧,狗上火你也要管?”
说着就看到嫌弃梁星野涮肉片涮太慢的纪燃,将狗头伸到五熟釜上方来。佛牙也没多想,从嘴里抽出筷子,朝着纪燃的狗头敲了一下。
“小黄,虽然我把你当兄弟,可跟狗一起吃东西实在不卫生,你还是将狗头缩回去些,叫梁公子夹给你吃。”
眼尾一扫过去,被梁星野的眼神吓了一跳。
“梁公子,你对我翻白眼做什么?来来来,把菌子倒下去……”
佛牙在吃食上虽然也是半个行家,但是和纪燃相处久了,就越发觉得那条狗有内涵
就比如说,锅里的汤料,就是纪燃口述,星野调配的,滋味绝顶。花椒数量都是精心数过的,麻味儿正好,辣的带劲,就连他这种平时日里一点辣味儿都沾不得的人,今天也猴急猴急地吃了几口。
一旁的佛牙都被辣出了鼻涕眼泪,华贵的衣服上被溅地都是红油点子,实在不行了,爬起来去门前啃了几口雪。
纪燃吃了一会儿肉片,摊着舌头哈气,抬眼看了看梁公子,他也不是光给他夹肉片儿,时不时地自己也吃几口,脸色依旧没什么改变,也没出汗,只是嘴唇看上去比方才红肿了几分。
纪燃笑地毛都在颤,“你倒是挺会吃辣的。”
梁星野笑了笑,又是一筷子熟地刚刚好的菌子捞到了纪燃面前的盘子里,“以前不会吃辣,吃多了,舌头就好似麻木了似的,道也习惯了。”
佛牙刚啃完雪回来,缓解了一些,又迫不及待地捞肉吃,“诶,那画皮师后来怎么样了?”
梁星野捞起面筋,吹凉,“跑了。”见纪燃盘子里还是满的,便自己吃了一口,吃相极其优雅,将嘴里的食物细嚼慢咽吞下去之后,才继续开口,“朝着苍雪城的方向跑了。”
一旁,纪燃也吃的差不多了,舌头一卷,舔了舔鼻子,连鼻尖儿都是辣味的,身后的尾巴带着半分悠闲地一晃,“他身上是什么味道,我都记住了,到时候进了苍雪城,顺着味道就能找到。”
佛牙囫囵吞了一口滚烫柔软的肉片,放下筷子,用衣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苍雪城那地方我熟,我在那里还有一处别院呢。”
佛牙有个习惯,出去云游的时候,喜欢给自己随手买一些“落脚处”,久而久之,但凡是他去过的地方,便都有他宅子。
他和纪燃印象中那些端着破碗沿街化缘的苦行僧不同,佛牙是豪气万分的和尚,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那么多钱反正也花不完,给自己置办点房产怎么了?我那巨贪的爹贪了那么多钱,我总得想法子还给广大劳苦百姓啊,这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这是在替我爹赎罪。”
佛牙把置办房产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脸皮厚度想必和砧板有的一拼。
吃完了这顿,两人一狗收拾了行囊,风风火火地往苍雪城赶。
一路上,佛牙还不忘八卦,“苍雪城城主有个掌上明珠,叫赵云霜,据说人美歌甜,引得无数男人,心甘情愿为她抛头颅洒热血。不过后来就可惜了,城中大火,据说那姑娘被抬出来的时候,皮都烧焦了,但是人还活着,不过是吊着一条命。眼下苍雪城的城主正广发告示,花重金聘请五湖四海的神医呢。”
第19章 苍雪城
苍雪城是极北最大的一座城了,根本是木松镇那种一眼看到头的小镇不能比的。
苍雪城里的人口多,商贩多,商贩们大多愿意在城中停留几个月,毕竟这里的商贸极其繁荣。
两人一狗花费了两天的时间赶路,终于在正午时分来到了苍雪城的城门前。
这里的景象和木松镇相比,有了些变化,虽然依旧是一片皑皑白雪,但是苍雪城的雪景,却是那种冰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