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竟然真的找不到一滴水……就在昨天,这里还有许多人,一夜过去,人全都消失了,连所有的水都消失了!”纪燃有些慌张。
梁星野找了块素色的丝巾,仔细地替纪燃系上,“陆知鹤,这里的丝巾你也拿一条包在脑袋上,太阳实在是太毒了,这样会好一些。”
他觉得城内的水源之所以会消失得一干二净,是因为这些水本就是从鬼门关里被取出来的。
如今鬼门关彻底合上了,所有的水自然也都消失了。
沙漠只是回归到原本的模样罢了。
几个时辰过去了……
太阳渐渐下山,他们依旧没有找到一滴水。
大家都很口渴,如今他们找不到水也就算了,在城内转悠地久了,连出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入了夜,他们便随意找了间屋子落脚,为了保持体力,他们必须好好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太阳还没升起,他们便又开始为自己寻找出路。
纪燃早上起床的第一感觉就是渴,非常渴。为了不吵醒陆知鹤,他便跑到了屋子外面咳嗽了一番。
嗓子痛得很,嘴唇起了皮,感觉嘴里的唾液都变得粘稠起来。
梁星野的情况没有比他好多少,就在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他又出去找了一圈,若不是一路上做足了标记,大概根本就找不回来了。
纪燃咳嗽的时候,他恰好从外面回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还是没有找到水,但我找到了一些果子,不大新鲜了,好歹有些水分,你先把这个吃了。”
梁星野找到的果子不多,只有三个,他叫醒了陆知鹤,将果子递给他,回到外面的时候,纪燃已经将那果子吃得差不多了,他又将自己那份递给了他。
纪燃看着那果子,着实推拒了一番。
“我不吃,这是你的份,星野兄,你这份我说什么也不会吃的。”
“我已经吃过了,这是多出来的,你的身体状况比我差,脱水症状比我严重,乖,把它吃了。”
纪燃的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星野兄说吃过了其实是骗他的,每次遇到这种状况,他都会想着他。
“你放心,我不会死在你前头的。”看着纪燃略带不安的模样,梁星野继续安慰他。
纪燃有些失落,“若是我现在是只动物就好了,兔子也好,老鼠也好,起码这样的果子我只需要一小半,剩下的都能留给你们。”
屋子里,陆知鹤吃完了果子,依旧觉得疲惫。
三个人没有多作耽搁,立刻出发了。
“我觉得,我们与其在城里乱转悠,不如出去搏一搏,我听闻沙漠里有很多暗河,都是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出去了至少还有活路。”
街道两边的屋子,他们大致搜刮过一番了,他们发现,城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在以飞快的速度腐烂着。
譬如一个苹果,往常可能要十几天才会腐烂,可在这里,仅仅只需要几个时辰便腐烂了,即便他们找到了其他含有水分的食物与果子也存不住。
梁星野仔细想了想,同意了陆知鹤的观点,不管怎么样,总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今天咱们就分头行动,这里的岔路多,街道建筑又都与海市蜃楼重叠在一起,情况错综复杂。其实早上我出去的时候便试验了一遍,如果我们每路过一个岔路,都在显眼的地方做上标记,那么就一定能回到原来的地方。”
梁星野很快就将自己做标记的方式说了出来,“比如,我们沿着一条路走的时候,一路上都在自己的右手边的建筑上做标记,那么便能轻易分辨出这条路是走过的还是没走过的。”梁星野说着,便用石头在路边的墙面上画了个大圆圈,“我们将这里定为集合的地方,每个人都用不同的记号做标记,顺着自己前行的方向在右手边做记号。”
一开始也不能太长时间不集合,安全起见,梁星野定了个时间。
“便在太阳升至头顶最高处的时候,所有人在这里集合,若时间到了有人没有回来,我们便会循着标记去找,记得一路上一定会要多做标记。”
大家规划了一下各自即将要去的方向,便朝着三条不同的道路出发了。
陆知鹤恨不得每隔三步便做一个标记,生怕自己会迷路。
梁星野则是比较从容,尽量用最快的速度探最多的路,走完一条,便开始折返到岔路的地方继续探第二条路。
至于纪燃这边,起初问题不大。
可走了没多久,他便在路中央发现了昨天的老乞丐,上去一探鼻息,才发现他已经死了。老乞丐并没有受伤,眼睛是闭着的,脸上的表情非常安详,他甚至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衫,以一个寿终正寝的姿势躺着,双手搭在腹部,好像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怪不得老乞丐昨天会说那样的话。
他说自己是个没有明天的人,难道早就知道自己活不过第二天?所以早早得换上了衣服,安详地躺在了这里?
纪燃并不清楚老乞丐的死因,他猜测,这大概跟黄沙殿脱不了关系。
在黄沙殿里,他没有选择金银财宝,纪燃觉得,老乞丐也许是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想要知道的真相。
第154章 人世间的圆满
纪燃将老乞丐埋葬在黄沙里。
洒下最后一抔沙土的时候,他忽然想起老乞丐说过的那些故事。
大漠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的父母都死在了大漠里,所以他没有了父母,从小乞丐,长成了大乞丐。
他用尽一生去追寻事情的真相,想要知道几十年前,父母在城中消失的真相,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想要知道的,人生也就别无所求。
一条命的代价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的人生就已经圆满了。
就是这份追寻到圆满便别无所求的心境,让他躺在这里,连等待死亡的时候,都是如此安详幸福的模样。
人生从残缺到圆满之后,就再也别五所求了。那么属于他自己的圆满又是什么呢?
逃离这里?修复内丹?重新回到天上做个不起眼的散仙?可若是星野兄不随他到天上去,他一个人凌驾于九霄之上又有什么意思?
纪燃拍了拍手,掸走手上的沙子,而后对着老乞丐的坟包磕起了头。
彼时他的心境是虔诚的,一个,两个,三个。磕到第三个,依旧保持着匍匐在地面的姿势。
他缓缓睁开眼,随处可见的黄沙近在眼前,闪动着细碎的光。猛地一下,他的心境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若是星野兄不随他上九霄,那还有什么意思?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奔着天长地久去,若是星野兄不想上九霄,大不了他这个散仙就不做了,内丹也不修复了,就陪着他留在人世间又又何妨?
春天就留在岭南,看看这大好的山水茶园,在茶雾缭绕的山岭间,采几片茶叶,剥一颗新笋;夏天就往石原行进,在戈壁滩上捡石头,在狭窄的悬空栈道上与淳朴守信的石原人互相传话,他也会耐下性子雕一块玉,送给心爱的人;他们会在路上度过一整个秋天,停停走走,路过火红的枫叶林,坐在铺天盖地的红色叶片上亲吻对方;再往前走,看到雪线,便意味着迎来了极北的冬天,他们裹上厚重的衣物,看雪凿冰,互相取暖,围着炭盆吃五熟釜,辣味儿附着在舌根上,呵一口气,脱下一件外套,捞起刚烫好的肉片与菌菇,放进对方的碗碟里……
其实这么想想,人世间的风景是远胜于九霄之上的仙宫府邸的。
纪燃在起身的那一刻,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圆满。他是幸运的,那份圆满早就被摆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活下去,便能轻松得到。
……
……
正午时分,梁星野与陆知鹤在约定的地方碰面。
“我的那个方向全都是错综复杂的街道,我还没有探完,不能确定出口究竟在不在那里。”陆知鹤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头脑发晕,脱水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了。
“我得休息一会儿,避开最热的时候,下午再出发。对了,另一位小兄弟呢?还没有回来?”
“没回来。”梁星野越发担心纪燃的情况了,他叮嘱陆知鹤,“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去找他。若是我也没回来,你便循着他做的标记去与我们汇合。”
他担心纪燃遇到不测,又或者是身体脱水晕倒在路上,正午的太阳如此毒烈,若是没有什么遮蔽,必然性命垂危。他一路上按照纪燃做下的标记寻找着,街道两边的每一间屋子都不放过。
纪燃做的这个标记有些特别,这是他在出发之前苦心思量的结果。
起初为了比较具有代表性,他在最开始路过的那些屋子外墙上用石头画了只足够代表他身份的山鸡,再往后,山鸡太复杂,画不动了,便开始偷懒,只画了一个鸡头……走到最后,有心无力,干脆是连鸡头都画不动了,便开始写“正”字,写了几个“正”字还是觉得笔划多,后面的标记都只是草草画了个“一”。
梁星野看着这些标记,典型的纪燃作风,又好笑又担忧。
只是这个“一”的标记,实在是和墙面上普通的划痕太像了,他在折返回来的时候,很有可能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