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眼睛涌上雾气,水嫩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皱发黄,指甲在世家子后背划拉几下,越来越慢,最后终于没了力气,眸光灰败下来。
世家子可不管,依然夺取她的灵气,甚至想趁着人水灵占有她的身子。
而那女孩一副枯槁的样子,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谢怀尘手指颤了颤,他觉得少女好像是在看他。
压抑不住的恶心自胃里翻涌,其实他大可作壁上观,既不显离群也可洁身自好。但他就是觉得恶心,感觉这屋子里的一切都污秽人眼。
其余少年少女们在一旁吓得不住后缩,另一世家子则舔着身下的女修贪婪笑道:“柳少爷,看呆了?不来玩玩?还有这么多呢。”
然而对方没回应。
他下意识抬头,心想可不能怠慢对方,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双金色的眸子。
谢怀尘面无表情地看他,双眸不知何时爬上了细碎的金纹,远远看去仿佛流金一样明耀。
世家子心里咯噔一声。
金色是六域的禁色。就如同纯白象征天衍宗主,纯金也象征天域。
金色的眼睛……闻所未闻。
然而也没什么机会给他闻了。
下一秒,世家子眼前一暗,耳边万籁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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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君在外面等了很久。
谢怀尘出来时跌跌撞撞,脸上有诡异的血迹,眼睛像小鹿一样不知所措。
他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青君的袖子不住发抖,头也不敢抬,只死死攥着袖子仿佛贪恋上面温雅的气息。
青君安抚性地为他擦去脸上的血。
“怎么了?”
谢怀尘的声音仿佛要哭出来:“哥……我杀了人。”
青君顿了顿,对他莫名其妙的称呼没有多作纠结。
“为什么杀人?”
谢怀尘又抖了抖。方才他也不知为何,头脑一热,身体自发动了手。那两个世家子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居然一招都没接住就被自己打死了。这算是谢怀尘第一次杀人,清醒过来时满屋人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魔。
谢怀尘心里一颤,他不会自己也变成了魔罢?
“我觉得……恶心。”谢怀尘如实道。
闻言,青君摸了摸他的脑袋,语气仍然温和:“既然恶心,那就该杀,你做得很好。”
谢怀尘心下稍安。这话本没有道理,但由这般温柔的语气来讲,没有道理也变得极有道理。他想要的不过一个心安。
结果下一瞬,耳边猝不及防响起同样温雅的声音,说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
“亏我以为柳少爷能改邪归正,没想到来天都第一日便沾了人血。道修的血,柳少爷,好喝么?”
这话太过嘲讽,但声音却是温温淡淡,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谢怀尘被这声音猛然惊醒,倏地转头。月光下,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映入眼帘。
来者正是谢洛衡。
谢洛衡不知何时来的芳华馆,身后紧跟十几个巡衣卫,静默且肃杀。巡衣卫乃天衍宗主掌管六域的独立组织,专门巡视监督天下修者的一举一动,谢洛衡带他们是有备而来。
他贵为界主三尸,虽然修为不是顶尖强者,但名望与权势依然极高。之前接近柳厌青是为了天生道体,出了青泽,世间便再也没有谢洛衡只有善尸。
不过善尸大人对柳少爷的印象不坏,所以在青泽放过了对方。但他万万没想到,这才几天没见,柳少爷居然又和魔族有了牵扯。
他原本只是来天都办事,结果前脚刚进门,后脚就有人告密说柳少爷出入魔族据点。谢洛衡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压不住,点了十几个巡衣卫就气势汹汹地闯过来。
可惜谢怀尘不清楚这些。
老鸨闻声赶来,一见巡衣卫心都凉了半截,暗忖馆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些要命的佛爷。她想打个圆场说声误会,结果转眼却看到屋子里的情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ku/裆的地雷~么么哒~
第63章 天都客问道黑白
“啊……杀人了!”老鸨一个趔趄叫出声。
谢洛衡笼着袖子,声音比月光还淡:“来人,把柳少爷带走。”说完,巡衣卫齐齐上前。
“慢着。”谢怀尘已经冷静下来,或者说谢洛衡既温和又嘲讽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你凭什么抓我?”
老鸨这时已经认出谢洛衡,赶紧搭腔:“对……善尸大人,您不能随便在我们芳华馆抓人呀,这柳少爷可是贵客。”
谢洛衡不咸不淡地扫了眼老鸨,老鸨缩缩头。对方是大人物,然而柳少爷也是要保的,她不得不美言几句。
谢洛衡从袖中掏出一枚非金非玉的物事,轻轻扔到老鸨手里。
“自己念。”
老鸨捧着手中物事,细细一看,随后一惊,脸上表情仿佛褪掉的漆块层层剥落。
谢怀尘奇怪地看着老鸨,只见对方颤巍巍捧着那物事,用带着哭腔的语调念道:“执仙令,见令……如见仙……”说完,扑通一声跪下来,额头抵在脚下的木板地上,战战兢兢。
执仙令是天衍宗主赐予的令牌,执此令者被称作“巡仙使”,所到之处相当于宗主亲临,所述之言也相当于宗主亲令。天衍宗主为当今六域的代理界主,拥有这样一枚令牌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谢洛衡慢条斯理道:“宗主命我来此清剿魔物,此地魔物藏匿众多,不单是柳少爷,这整个芳华馆今日也要封。”
话说到这,老鸨只能在地上不住磕头。
“善……善尸大人……饶命……”
之前天都就有告示说善尸来此欲清剿魔物,但大家并没有多上心,只做了做样子。因为六域有传言说善尸与天衍宗主互有嫌隙,所以善尸名义上地位尊崇,实际上权力并不大。然而现在天衍宗主连执仙令都给了善尸,这哪是关系不好?这分明是完全信任!
老鸨心中哀叹,现在倒好,善尸有宗主撑腰,人赃俱获,芳华馆很可能荡然无存。
谢洛衡看也不看磕头的老鸨,只盯着眼前全身紧绷的小少爷。谢怀尘虽然不清楚执仙令是什么,也搞不懂巡衣卫,但老鸨的表情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巡衣卫自发出动,将谢怀尘与青君围了起来。
“此事与青君无关。”谢怀尘下意识挡在青君前面,“我确是杀了人,抓我就行。”
这时谢洛衡才正眼打量了番青君。方才他的注意力只在耀眼夺目的红衣,至于旁边的青君只当是个仆从。如今细看才发现,这仆从不过金丹修为,但除了脸,其他地方都与自己九成相似。
谢洛衡心里一个咯噔。
而青君显然也注意到这一微妙之处,温雅的眸子转向他。
谢洛衡脸色一沉,一种荒谬感油然而生。
“荒唐,”他低斥道,“此人既是你的家奴便也有责,来人,一道抓走,以魔修同党论处。”
数道绳索缠上谢怀尘和青君,谢怀尘手中点墨,缥缈的符意化作火光冲霄而起,将绳索烧了个干干净净。
“谢洛衡,”他第一次这样喊自家哥的名字,“你别抓青君。”
谢洛衡挑眉:“柳少爷的确不负纨绔之名,男宠一天一个,还个个真心。”说着亲自动手,束仙绳以迅雷之势指向二人。
谢怀尘拉着青君撒腿就跑。他虽是金丹修为,但手无寸铁,打不过只敢逃。
然而他不清楚谢洛衡的实力,更不知道一个金丹修者再怎么逃也逃不出洞虚尊者的领域。
忽有清风阵阵吹来,谢怀尘只觉背后一凉,强大的剑气以摧木拉朽之势将他击中,将他打出好几尺,最后从芳华馆楼上掉下去,同破碎的木板木屑之类一起摔在大街上。
花街此时正是热闹,谢怀尘一摔,众人纷纷围观。芳华馆也算小有名气的青楼,有人在一旁小声议论:这摔法莫不是捉奸在床,然后打了出来?
谢怀尘身形狼狈,爬也爬不起来,只能哇地吐出一口血,背上火辣辣地疼。
谢洛衡就站在楼上看他,清淡的眼神看得谢怀尘心里一冷。自家哥从来不会打自己,也不会对自己这种狼狈样漠然以对。如果是自家哥,肯定会挡在他身前,然后温柔地把他抱起来。
可惜自家哥已经回不来了。
谢怀尘不甘心地将嘴边血迹狠狠一抹。
不过,就算回来又如何?温柔说不定只是假象,现在这个言语刻薄、冷眼以对的善尸才是真正的善尸。
思及此,他竟不知自己待在这还有何意义。
谢洛衡出手,束仙绳弯弯绕绕将谢怀尘捆了起来,然后手一收,欲将谢怀尘带走。结果下一秒,绳索突然断了。一个温凉的气息靠近,将谢怀尘护了起来。
谢洛衡淡淡看向出手的青君。
方才攻击谢怀尘时,青君也在剑气范围内。谢洛衡看得很清楚,谢怀尘为青君挡了大部分剑气,那架势简直就像以前为自己挡剑时不要命。所以托谢怀尘的福,青君毫发无损。
然而剑气袭来时这人不动手,非要谢怀尘受伤了再出手,可见此人是犹疑的。
谢洛衡眼眸一弯:“怎么,之前不护主,如今却是要同我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