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月将墨玉长剑划出清越的弧度:“此琴名太音,此剑为三引。”
“太音?三引?”谢怀尘有些疑惑,小声道:“这名字有什么讲究?”
“太音为六域之音,引天地人,斩身魂道。”说这话时,邵月的声音仿若苍渺的天云。
谢怀尘:“听不懂。”
邵月睨他一眼:“听不懂就别问。”
谢怀尘无趣地撇嘴,对小仙童的冷漠表示伤心。
邵月也画出同样的引符,百余道引符汇成一束指引着藏机阁中沉睡的仙剑。谢怀尘只听见藏机阁内上百种嗡鸣遥相呼应,随后成千上万道剑光如流星般涌出剑门,堪堪悬停在半空。
谢怀尘抬头,一把把仙剑如君王般俯视着他,越集越密。待引符偃旗息鼓,偌大个天衍山顶已经聚满了仙剑。它们齐齐剑尖朝下,剑阵遮天蔽日,剑刃反射出凌厉的冷光。
这场景倒与之前内门弟子施威时颇像,只是前者为恐吓,后者则是高高在上。
“谢怀尘,”副宗主温煦的声音自前方传来,“这些仙剑都是宗内珍藏,作为内门弟子你可从中任选一件。不过剑与主人,有缘即可,切忌贪心。”
这还是谢怀尘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仙剑,心神早已被剑吸引全部目光,副宗主的话也没认真听,只连声道是。
周围内门弟子个个肃穆而立,心里却都好奇天道之子会选一把什么样的仙剑。邵月并指拂过三引,墨剑低低震颤,谢怀尘头顶密密麻麻的悬剑也跟着低低震颤。
谢怀尘咽了咽口水,扯住邵月的袖子偷偷问:“这些剑怎么都一副要刺下来的架势?我该怎么选?”悬剑大典他只听了个名头,知道是选剑,步骤却全然不知。
邵月平声道:“手。”
谢怀尘莫名其妙地把手摊在对方面前。
然后对方干脆利落地在他手心划出一道口子。
“嘶——”谢怀尘被突如其来的刺痛激得倒抽冷气:“你划剑前跟我说一声啊!”
邵月瞥他一眼:“若我说了,你会把手给我?”
对方划剑的力道并不重,但渗出的血珠很快染红了掌心。谢怀尘捧着自己可怜的小手哀哀直叫,邵月却毫不怜惜就着他的血画了一道印。万剑齐悬之下,众目睽睽之中,谢怀尘的表现看得众人眼皮直跳——原来天道之子这么娇贵的?
画完印,谢怀尘便看见一道红线悠悠飘在面前,还调皮转了个圈。
“跟着此线,它会带你找到有缘之剑。”
于是谢怀尘就看着那奇怪的红线转啊转,然后终于像是发现了什么,开始领着他找剑。
另一边,红线一出现,本来高高在上的仙剑们立马变脸,一个个像嗅到花香的蜜蜂嗡嗡围着红线转,那样子分明就是抢着说“选我选我!”众人一时震惊,毕竟往年的悬剑大典,这些仙剑个个矜持成高岭之花,哪有如今这般蜂拥而上?
然而谢怀尘的红线却偏偏不往上走,反而越走越偏,越走越远,上方的仙剑们急得直打转,围观的内门弟子也看得窃窃私语。
“天道之子这是要干啥?剑在上面,他怎么连头都不抬?”
“啊,他下山了!”
红线没有搭理头顶的任何一把仙剑,反而是带着谢怀尘往山下走。谢怀尘越走心里越慌,漫天仙剑随便一把他都超级想要!但这红线一把都不选别是过来坑他的!
就在他怀疑人生的时候,一声低低的喟叹不知从何而来。
“主人……”
谢怀尘猛然抬头,遥望四周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众人都在身后看着,坑爹的红线还在往山下走,邵月也在旁边,手里拿着三引剑,一切淡然如常。
“主人……”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谢怀尘发现是从前方传来。他心想,这声音难道就是所谓的剑与主人的感应?难道与他有缘的剑真的不在天上而是在前方?
思索间,山梯上正有一外门弟子迎面走来。他看见最前面的谢怀尘又看见谢怀尘后面一大群内门弟子,瞬间明白了什么,知趣地往后退。
然而红线却仿佛找到了归宿,身子一抖,兴奋地冲向那外门弟子,然后整条线缠上外门弟子的腰间配剑。可能是怕剑跑了,谢怀尘过来时,它还多缠了几圈,倔强地黏在别人家剑上不肯走。
外门弟子一脸懵逼地看着红线,众内门弟子也一脸懵逼。
谢怀尘尴尬地瞅了瞅红线缠绕的那把剑——剑柄如白玉,剑身如霜雪。居然同画中境里他买的那把仙剑一模一样。
第48章
“这位师弟,”谢怀尘试探着开口,“是这样,我在举行悬剑仪式,但红线把我引到了你这……”悬剑仪式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这话的后半段大家也心知肚明。外门弟子是个长相平平的少年,可以说是第一次与内门弟子说话。闻言也不犹豫,直接取下自己的配剑。
“既然师兄的悬剑仪式选中这把,师弟也不会吝啬,只是……”那外门弟子面露古怪之色,“此剑名‘水寒’,乃是剑修常用配剑,修界几乎人手一把。师兄确定日后要以水寒剑为本命剑?”
这话说得实在委婉,但话里的意思很明确:这把剑是个烂大街的货,师兄你确定没有选错吗?!
可以说众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谢怀尘选错了,但谢怀尘知道没有错,因为外门弟子手里那把剑正在不停地喊他!他鬼使神差地接过水寒,也不管其他人惊异的目光,直接把耳朵附在剑身上。
殊不知,当谢怀尘接过水寒剑的一刹那,修真界所有的水寒剑都微微颤动,仿佛因主人的回归而欢呼雀跃。不少剑修们都注意到了这股躁动,并对自家配剑莫名其妙的兴奋百思不得其解。
红线渐渐消散,水寒剑里却有什么东西在低低呓语。
“主人……”
谢怀尘竖起耳朵:“大点声啊,我听不到。”
“主人,对不起……”
谢怀尘奇怪:“跟我说对不起干嘛?我不介意你之前有别的主人。”
“不,不是……”
谢怀尘:“那是什么?”
“是我,是我杀了你……”
谢怀尘愣住,一瞬间仿佛天地俱静:“杀我?”
回应他的是一阵刺目的白光,同时无数细雪带着湿意扑打在脸上,耳边寒风呼啸。
谢怀尘想睁开眼,眼皮却沉愈千钧,他感觉自己似乎跪在地上,却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这种感觉很熟悉,曾经在地府的无数夜里,他梦见过。
他稍稍动了动眼皮,接着心脉处剧烈的撕裂感传遍全身。这疼痛激得他陡然睁眼,入目皆白。
白雪,白袍,白刃,还有一只白皙的手。这场景谢怀尘梦见过无数次,但这是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楚。雪花繁复的细纹,白袍上栩栩如生的白鹤,如霜雪般冰冷的剑刃,以及剑刃另一端白皙凉薄的手。
剑刃反射出冷光,同时也反射出执剑人的脸。
那脸谢怀尘强迫自己记过无数次,左右也不过是红衣谪仙的脸。但这一次他努力看过去,那张脸却变了。
剑刃上映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少年毫无血色的唇微微颤抖,容貌却依然俊俏。谢怀尘脑中的弦啪嗒一声断了,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仇人会变成自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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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是开玩笑,他真的以水寒剑为本命剑?”天衍山顶一直旁观的梅晋卿不可置信。
“水寒剑可是最低阶的剑。”
“你看,天道之子把水寒剑接过去了!”
“他怎么不动了?”
众内门弟子议论纷纷,就连岿然不动的副宗主也微微皱了眉头。谢怀尘是千年难遇的天道之子,所谓天道之子自然是气运与资质皆极佳之人。而谢怀尘在悬剑仪式上居然只选了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水寒剑,这事传出去说不定会被六域之人诟病,说天衍宗浪费了天道之子这么个好苗子。
众人皆对谢怀尘的选择表示惊疑,唯独离谢怀尘最近的邵月注意到了谢怀尘的异常。
谢怀尘自接过水寒剑后便仿佛失了神志,耳朵附在霜白的剑身上,眼珠却无神。
邵月试探道:“谢怀尘?”对方没有回应,然而一丝微小的魔道气息却从对方身上散开,邵月几乎是瞬间察觉。
这魔气极淡,却逃不脱大能的眼。一时间,天衍宗好几位长老也察觉到了魔气。沈略本来一直事不关己站在末尾,此时也凝重地看向谢怀尘。
不过反应最快的是系统君。
它在水寒剑叽里咕噜不停地喊宿主时,小心脏就绷得紧紧。在它看来,水寒剑这种低阶武器简直就是个智障,这不,宿主的魂魄又被它刺激出问题了。
本来它并不想出手,因为它有一种预感,自己只要有一丁点动作对方就能立刻察觉。可此时宿主魔气暴露,它要再不出手,宿主就要被认定成魔,无论如何宿主的安全才是第一的。
思及此,系统君毫不犹豫开启修护程序。众人只觉一阵清风拂过,整座天衍山脉的灵气开始以一种玄妙的方式盘旋,不过这灵气流动太过细微,天衍宗内只有三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
天衍副宗主迅速搜寻着搅动灵气的始作俑者,然而才搜寻一半,一道苍渺的气息已踏空而来,白色道袍一尘不染。副宗主皱眉——宗主这是过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