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指指自己:“我会变换身形。”
闻言,他眼睛一亮。
上次祸害周家他们演了一出鬼喊捉鬼,为此,两人熟能生巧,决定日后长期实施坑蒙拐骗战术。他在南巷临街用三百两租了个铺子,门口挂副对联,上联是“老道捉鬼鬼绵绵不尽”,下联是“妖鬼衔财财滚滚而来”,横批“只收现银”。
徒弟看了这副对联,脸上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无名面无表情地说你开心就好。
他倒觉得挺押韵,于是门铺大开,鞭炮炸响,幌子一挂,开张。
刚开始没什么业务。左邻右舍看稀奇似地围观,有的还指指点点。欣慰的是,周家主听闻他开了铺子,亲自带娘子上门答谢。夫妻俩举止亲昵,恩爱之情甜到齁死,看得他颇为艳羡。
没有业务就要制造业务。周氏走后,师门三人开始扮作各色妖鬼,去各家作乱。
他们的目标都是当地有钱大户。无名负责大晚上在人家窗前飘,在树上飘,在众家仆的背后飘;徒弟负责大晚上在窗前捏着鼻子叫,在后院对着月亮叫,在床底下一边化妆一边叫;而他负责窗户突然关上,屋门突然关上,柜子门突然打开,房顶瓦片突然啪嗒响两声。
三管齐下,恐怖气氛营造得空前成功,每晚都能听见主人家的惊嚎,简直比徒弟叫得还像鬼。
当然,三位业务员总有失手之时。一旦露陷,大家各自逃命,无名可以立即消失,他也可以立即上天,惟有徒弟只能自个儿跑路。某次无路可走,徒弟甚至躲在猪圈睡了一晚。
怪可怜的,他为此被徒弟冷落三天。
总之,在三人的共同努力下,铺子总算正式开张,上门求助者越来越多,铺子里的小钱库开始收支平衡,他们这家捉鬼铺渐渐有了名声。
0210_两年后
铺子有了名声,生意就可以做大。苏城百姓不可能被鬼魅蹂躏两年还不心生疑窦,所以他与无名扩大了业务范围。铺子不再单单捉鬼,而是包揽了求签算卦、寻医问诊以及白喜事的巫祝事宜。
其中求签算卦一行,无名负责仕途前程,他负责男女姻缘,徒弟……负责端茶送水数钱。寻医问诊他更是不在话下,因为无论什么伤处在他眼中都是神文,他只需修正受损的神文,对方便能痊愈如初。这一点让他收获了街坊的爱戴,时人称他“南街老神仙”。
期间,他还研究了四域的信仰状况。除去帝王之威,天下各州府的信仰七零八落。有信奉巫蛊之术的,有信奉西域佛法的,有臆造天上诸神的,还有祭拜阎罗说地府就在泰山顶的……
他:“地府不应该在地下?怎么还跑山顶去了?”
无名:“地府入口确是在泰山顶。”
好吧,反正信仰杂多。他这两年也攒足了银两,于是与周家商议,两家一起建立道观,在众多杂教里争一杯羹。
若说信仰,周家这些年是最信他的。上至家主娘子,下至管事仆从,所有人见他都喊老神仙。他为了维持威严,天天扮作长须老者,穿一袭骚气的道袍白衣。众人见他这气度,也不免尊敬三分。
道观建成,满城百姓皆来围观。他从观中悠悠走出,白袍一展,长剑横天。面对众人,他自称天道之子,名道观为天衍,尊天道,效天规。
来过他铺子见过他神通的皆是捧场作揖,没见过他神通先前有些不屑的百姓,在看到有大户人家的支持后,也不免信了两分。
于是道观就在苏城百姓的见证下,成了。
0211_又是两年后
道观建成,他本以为大功告成可以尽享天伦,哪知事儿比以前更多。
首先最头疼的就是招生问题。
无名说这事得慢慢来,不急。
无名给他定下三条战略:一是身体力行,二是贵贱分说,三是辟谷长生。
身体力行就是以自身为榜样,用行动感化世人。具体操作就是,帮隔壁吴家解决遗产纠纷,帮邻居大爷搭红线成就古稀之恋,两家小娘子掐起来要去劝架,周公又想纳妾得劝他回头是岸。
这哪是观主,这根本就是老村长。
所幸他这一脸褶子自带威望,两家娘子就算吵得相互扯头发,看见他一把老骨头来劝架,也只能缩了尖指甲。
再就是贵贱分说。
苏城虽是富庶之城,也分贫贵,两者的居住地泾渭分明。对待贫穷人家,道观采取物质感化,即送柴米油盐,教笔墨纸砚。对待富家子弟,他采取法术吸引,即火符水符雷符隐身符,直把那群公子哥看得眼花缭乱五体投地,最后吵着闹着要入观听学。
当然,施行这个措施的前提是对方有修道资质。有资质的拉入观中,没资质的只普及下道法足矣。
至于最后的辟谷长生,其实就是一个幌子。
道法要普及,必须给一个长远而有诱惑力的目标。修道人筑基便可辟谷,成仙便可长生。二者皆是凡人神往之事。但茫茫众生,有修道资质的能有几人?能成仙的更是千古无一。
他助徒弟入道,换得无数百姓艳羡,但他心里清楚,偌大个苏城,能修道的不足二十,能筑基的恐怕只有四五之数。
可随着道法普及,求道之人渐渐增多。来的或是被亲戚好友撺使跃跃欲试,或是见道法神奇甘愿服侍天道,也有家境贫寒希望道观收留的。殊途同归,来者都想修炼。
看见观中一张张期待的面孔,他只能无奈微笑。
这也算凡人的优点。事实上,每一个想学道法的人,他都提前告知对方修道之资百里无一,若无资质还是放弃为好。但道观开了这么久,见了这么多人,苏城里还未有一人听后认输。
0212_六门踢观
道观运转几年,渐渐有了起色。
观中大小疑难杂事他都请教无名,徒弟跟在他屁股后,渐渐耳濡目染,也能帮衬一些观中事。观中弟子半百,上下事各有分工,但这些都是记名弟子,真正的大弟子只有柳双一个小崽子。
柳双也算争气,上个月刚刚筑基。五年筑基,苏城上空一片雷云,全城百姓皆来围观。柳双紧张得像个小姑娘,他一边安抚徒弟,一边还要分神布筑结界防止雷劫误伤百姓。
柳双的筑基是个很好的宣传机会。他趁徒弟渡雷劫,将道门之法又大肆宣扬一番,引得更多百姓神往。他甚至在观中央做了一口大鼎,声称此鼎专收集天道信仰。银钱投的越多,信仰越多,天道会更加庇佑。
于是一口大鼎,短短几天就投的银钱满铛,待徒弟筑基成功,他顾不上为徒弟庆祝,先自己抱着大鼎在观中睡了一晚。
无名说你这不是布道,是掉钱眼里了。
他抓起一大把铜钱,哈哈大笑。
至此,道观事业蒸蒸日上,香火不断。
然而世事总有坎坷,道观名声涨了,心怀不满的人也就随之增多。事实上,苏城这片地方既有官府掌权,也有江湖势力执刀,天衍道观与官府相安无事,却抢了其他江湖势力的地盘。
但他不觉得自己抢了人家地盘。他是来招揽信徒的,跟凡间帮派有何干系?他根本不屑与凡人争斗好吧。
可凡人不这么想。
无名说凡人是这么想的:你霸了苏城南街,垄断了这里的医馆、药铺、卜卦和祭祀,还笼络人心,不让其他势力在此收租,这明摆着就是要建立新势力,不给其他帮派活路。
他奇了怪了:“东城的菩萨庙不也好好的?怎么建庙就行,建道观就要遭人怨?”
无名:“……还不是因为你贪财,什么生意都要抢一抢。”
他一噎,无话反驳。这几年为了发展道观,他开了不少店铺,做了不少生意。虽然很多都是周家在操持,但招牌却是天衍。一个本该清净的道门招牌,被他硬生生弄得满是铜臭味,实在不该。
他:“不管,谁来打谁,我就不信他们能把我怎样。”
一语成谶。
几日后,苏城乃至扬州各帮派势力联合起来,总共六家头目前来踢观。
六家帮派找上门时,他正在教徒弟练剑。
柳双长大了,已经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筑基之后更是一夜成名,成了道观里第二个“小神仙”。他作为老神仙自是无比欣慰,所以决定将自己毕生所学“纵横剑法”教给徒弟。
他拿着纵横剑一招招比划,自认奇慢无比,细致到位。剑意所过之处,草木摧折。
“徒弟,可看的明白?”
柳双侍立一旁,摇头:“师父,招式我都记住了,但始终达不到境界。”
他含笑收剑:“没事,我这剑法精髓只有化神才领悟得到。”
一句,听得徒弟神情绝望。
突然,观中弟子闯进道场,神色急切。看见他便是急急大喊:“观主不好了!有人上门闹事!”
他听得一挑眉,心道这群愚蠢的凡人哟,还是来了。
等他带着众弟子从观中走出,门前已聚集了一大帮子壮汉,个个手持刀剑来者不善。道观门口一应物品早已被摔得稀烂,收集香火钱的功德鼎也被一脚踹翻,铜钱撒了满地。几个守门弟子哭丧着脸跑到他面前,显然被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