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头,年轻的巡兵一喜,瘸瘸拐拐又回队列了。彭奇也很高兴,冲众人一笑:“好好,亦兄弟大度。那个,你们不是要给他谢礼吗,还愣着干嘛。”
一言,众人纷纷醒悟,拿着早已备好的东西涌向谢怀尘。来的大概有几百号人,大家东一箩筐西一箩筐,很快用谢礼将谢怀尘淹没。
“来来,这是岚姨送你的大补,收着吧。”岚姨拎出一只野山兔。
“亦尘哥哥,这是送你的编花。”小萝卜头扔出一支奇奇怪怪的草编。
“亦兄弟,多喝点烧酒,大家伙受伤时都喝这个,养气。”巡兵抬出一缸酒。
总之,主帐外很快堆满杂七杂八的谢礼,谢怀尘就站在一群活蹦乱跳的兔子狼崽青鹰土蛇以及乱七八糟被褥床铺衣杂堆里,左手挂一串萝卜头,右手挂一串萝卜头。
游民们笑得舒心开朗,语气也谦和恭敬,整片营地没了之前的死气沉沉,也没了警惕防备。彭奇搂着谢怀尘的肩又要给他吃酒,谢怀尘迟疑地不敢喝。
“哈哈,没毒。”彭奇拧开塞子给他看,“塞子上有迷药,只要我将酒囊翻个个儿,就能把人药倒。喝吧,不喝不是兄弟。”
谢怀尘笑了笑,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入喉,好像那些防备猜忌也随之被喝了干净,他从心底里是高兴的,高兴无岐山的游民对他坦诚相待。
于是他醉眼将热闹的营地环视一周。
“师兄,师兄!”他突然冲主帐喊,“谢礼收不下了,你来帮把手——”
其实不存在帮忙的问题,这些谢礼自有巡兵帮他看着。但这一刻他很高兴,于是借着酒劲想喊师兄出来,陪他高兴。人生如意之时太少,好不容易出现,总得有人分享才是。
听到他的喊声,主帐帘子很快掀开,一道白影悠悠走了出来。
谢怀尘眯眼笑道:“师兄……”
然而下一刻,空间冻结,时间凝固,热闹的杂声在一瞬间消除,谢怀尘的笑意也僵在了脸上。
出来的白影不是师兄,是莲献佛子。
佛子目光柔和却又透着孤高冷漠,一出场,整个天地的喜悦似乎都被寒风冲散。
“你怎么来了,师兄呢?”谢怀尘警惕地问。
莲献一扫四周,游民们的笑脸都停固在时间里。
“论道还未结束,他不该干预。”
谢怀尘哼了一声:“论道结束了,我赢,这些人是正。”
“不,你还差一项,魔。”莲献却摇摇头,一指远方来处,“魔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邵月:美人计√
大家冬至快乐~
第165章 正邪难分
佛子的话莫名其妙,谢怀尘随着他目光看去,只见天野苍苍,哪来的魔踪?
然而转眼之间,莲献佛子便如烟霭散去,关于魔的话语也悄然消失于风中。空间解冻,时间流淌,鼎沸的人声重新入耳。凝固的雪花轻飘飘落在鼻尖,手中的酒囊因为谢怀尘的心不在焉突然洒了一地。
“亦兄弟?亦兄弟?”
有人大力摇他的肩。
谢怀尘回神,只见彭奇极快地从他手里夺过酒囊:“发什么呆?你那师兄方才就走了,走之前还托我给你样东西。”
一边说一边拿袖子胡乱一擦泄出的酒液,然后从衣兜里掏出半个残缺的白玉吊坠放到谢怀尘手上。谢怀尘一怔,认出这玉坠正是他扔下的半截诏玉。怎么又回来了?难道他扔了诏玉之后,师兄又去找过?
思及此,谢怀尘眉头微皱,喉咙里重重哼了一声。
诏玉可通行六域,同时也会暴露携带者的位置。师兄把诏玉还他是几个意思?要他自觉暴露行踪?他谢怀尘难道是如此胆小怯弱之人,非得怕他?信不信他现在就把诏玉扔了,让对方永远找不到!
思来想去,捏着诏玉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谢怀尘一抿唇,还是将诏玉收进怀中。
罢了,先不扔,这么值钱的玩意儿以后留着卖钱。
彭奇算是把谢怀尘纠结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一笑:“怎么,跟你哥吵架了?”
谢怀尘与邵月长得一模一样,在外人看来就是亲兄弟。亲兄弟吵架那肯定得劝。
“你们是双生子,世上没谁更亲的,别天天把话闷心里,有气就打他一架,打完还是亲兄弟。”
这话说得谢怀尘哭笑不得,但郁气终归是消散一些。
“我知道的彭大哥……”
“山主——山主——大事不好了——!”
话未说完,一个巡兵突然急匆匆地从营外跑来,神色急切。这一动静吸引众人注意,游民渐渐安静下来,疑惑的目光聚集在报信的巡兵身上。
“怎么了,急成这样?”彭奇一皱眉,周围气氛也变得凝肃。
“山主,外面……”巡兵偷瞥了眼谢怀尘,似是犹豫,“外面来兵子了!”
兵?谢怀尘奇怪,什么兵?竟然慌成这样。
“他们就驻扎在营地不远处,有不少人!”
此话一出,不止彭奇,众游民皆脸色大变。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位置?”彭奇收了酒囊就往外走。
谢怀尘连忙拦住:“彭大哥,营中是出了什么事?我可以帮忙!”
这祸事多半是莲献佛子惹来的,毕竟上一刻莲献说魔要来,这一刻事情就发生,说两者没联系不可能。
彭奇一摆手:“这是咱营里的事,兄弟不必插手,大哥我先出去会会他们!”
说着拔刀就往外走。其余巡兵也纷纷拔刀,心照不宣般排成队列。营中气氛陡然一扫安乐,寒风吹起篝火的热气,带着凛然。
岚姨过来拉住谢怀尘:“小尘,让他们去吧。你才气血大亏,不如和我们一起躲进山里,营中老弱也需要人照顾呐。”
谢怀尘看着彭奇的背影,又回头看见小萝卜头们亮眨眨的眼睛,心里也有了计较。
“对,岚姨,先带大家进无岐山躲躲,然后请您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要抓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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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岐山的游民一年要换两到四次营地,这样流动的人口其实不易捕捉。彭奇坐在马背上喝下一口烧刀子,暗忖营地里是出了奸细,否则北域兵子怎么可能找上门,还一来就这么多人马。
对方大概上千人的精骑,其中还有三位深不可测的修道人。这仗势没法打,论骑兵,人家比自己多,论修道人,营中更是只有自己一个能打的。全面碾压,对方就是为了掀他们老巢而来。
“走!”彭奇果断下令。
无岐山很大,他们可以退居山内,等对方找不到他们,走了,再下山。
哪知马头一转,对方也已察觉,他们退一尺,对方便进一丈,大有步步为噬的意思。
彭奇没法退了,营里都是老婆孩子,这么短的时间肯定没撤退完。他们若不战上一战,死伤将会更加惨烈。
对方的军队与他们相距不过三里,远远望去能看见荒原与天的交界处蒙着一层铁灰。那是敌方无数士兵盔甲的反光,若对面全面进攻,他们这一百人的小队全都得完蛋。
眼看茫茫的铁灰色越来越近,对方的马骑都戴着灵铁打造的鞍饰,身后的玄铁弓箭褶褶反光,其硬度与锋度都远远超越他们这些游民磨出来的漠刀。
彭奇眼中划过一抹红芒。
“所有人,上弓!”
他沉沉一喝,巡兵们立刻训练有素地抽箭搭弓。这些弓箭都是山中凡铁打造,由老人们用金刚石一点点敲打磨砂。虽然比不过对面装备精良,但大雪纷飞中依然闪着它特有的冷光。
敌人临近,弓箭也拉开最完满的弧度。
“无岐山的魔孽,你们可以认降。”
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遥遥远处传来,语气缓慢而怜悯。
彭奇眼皮一跳,只见敌方将领独自打马而出,身后数千铁骑也正搭弓对箭,无数森冷的箭尖对准每一个巡兵。
彭奇没想到对方将领竟会单骑上前,更没想到上前的竟是一副僧人打扮。单薄的白衣袈裟随风飘扬,高高的白冠衬得对方清秀如玉。
“呵,你们这群兵子,会同意我们认降?只怕我们一降,就要被你们杀光!”彭奇才不信对方的鬼话。
“彭山主不必怀疑。认降一事吾等也是思虑再三。”那名僧人微微一笑,“无岐山作为北域魔巢之一,多年不曾暴露,彭山主可知今日为何暴露了?”
彭奇心里一咯噔:“为甚,你说。”
僧人:“无岐最近新迎贵客,此贵客乃道门界主,一时落难无岐,幸得诸位相救。界主厌恶魔人,却又深怀救命之恩,遂派吾等前来劝降。若彭山主愿意自废魔功,麾下巡兵愿意效忠道门,那么吾等可以放过无岐山民。”
此话一出,彭奇脑中嗡地一声,搭弓的手都抖了两抖。
“呸!亦兄弟与我们同甘共苦,是过命的交情,你以为随便诌几句胡话就能挑拨我们?!”
彭奇说得义愤填膺,其余巡兵也纷纷点头。之前给谢怀尘道歉过的钧子更是破口大骂:“你们这群卑鄙无耻的修道人,哪配污蔑亦兄弟!”
闻言,僧人却不慌不忙:“诸位不必如此紧张,界主一向宽厚待人。北域瘟疫源自界主的封魔阵,天下间只有界主神血才能完全根除。界主为解无岐之难牺牲神血,尔等也是历历在目,如今难道不该感激界主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