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谢老板叫了一声,脸上堆起一个似哭非哭的笑,“爸爸来了。”
爸爸?!齐愿和陆昕皆是一惊,就听见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窄床的一角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那东西裹在被子里,听到声音之后才做出了反应。陆昕进来的时候,甚至没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在。
名叫冉冉的人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模糊的叫声,听起来不像是一句话,反倒是野兽的吼叫一样。
这场面实在太过奇怪了,陆昕忍不住咽了咽喉咙,脊背紧张地挺直成电线杆。
“冉冉,爸爸先把灯开一下好不好?”谢老板说着,语气宠溺而温柔,像是对待着自己家的晚辈小孩儿一样,有一股别样的纵容,“你别怕,乖啊。”
他把食指放在电灯的开关上,轻轻叩去了下去。
房间里顿时一片雪亮,随即一阵尖锐的嘶叫突兀地划破了静谧的空气,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行走在黑暗里的野兽,察觉危险之后最原始的本能吼叫,令人浑身发毛。
谢老板连忙又把灯关上,快步走上前,温和地哄着床上的“怪物”。
齐愿和陆昕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震惊。
就在那刚打开灯的几秒钟,她们已然看见了整间房的全貌——这是个很狭窄的房间,但没有多余的装饰和家具,只有一张很小的床、一张书桌,其余的空间因此空荡了不少。
但最骇人的地方在于,天花板、窗户的木板、地板、四面墙壁上,纷纷都画着乱七八糟的一大串奇怪的文字符号,像是用油漆涂上去的,鲜红醒目一片,整间房因此更像是个怪诞的牢笼,关押着危险的兽类。
而床上的“兽”,俨然是人的体格,明明是夏天,却罩着灰扑扑的被褥,头发不知道多久没理了,乱糟糟的洒满了一床,皮肤是纸片一样的雪白,没有半分人气。
谢老板坐在床边,轻柔地抚摸着它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几近和蔼而包容,那怪物尖叫了几声,挣脱他的手,虽然没有攻击他,但态度也好不到哪去。
陆昕突然理解为什么这间房会在最里面的位置了。
怪物不领他的情,谢老板苦笑了一声,站起身回到了她们身边。
“害怕吗?”他平静地看向两人。
怪物狠狠撕咬着被子,棉絮飞了漫天。
齐愿干涩地问:“……那是什么?”
“她是我的女儿,叫谢冉。”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仿佛突然苍老十岁,“几年前,她跳楼自杀了。”
谢冉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她从小到大的成绩很好,人很努力,个性也和善,许多人都喜欢她。
但一个人的优秀和善良也会引来争端和记恨,不少人背地里看不惯她,觉得她很“装”,喜欢装好学生讨人欢心。
谢冉的好朋友宁雅就是其中之一,她实在受不了对方的“惺惺作态”,准备给谢冉一点颜色。
谁叫谢冉总是一副无忧无虑、笑意盎然的模样?她倒要看看谢冉遇到挫折后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谢冉一直是个好学生,高考前夕她用功复习,许多人都觉得她肯定能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
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谢冉果然考得很不错,宁雅约她出来吃饭庆祝,她也欣然同意。
此时谢冉心中装的满是对于新大学的期待,但她没想到,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吃饭的时候,宁雅向她征询高考志愿的意见,两人谈了一会儿后,宁雅便问她能不能到时候一起填志愿。谢冉没想太多,同意了。
宁雅当时考得不好,连一本线也没有摸上,她听着谢冉的安慰,只觉得心火更旺,感觉对方在嘲笑自己。
等到那一天,宁雅到了她家,趁着她不注意,用她的电脑,把她的志愿全部改掉了。
高考通知书寄下来的那一天,谢冉没能收到任何邮件。这意味着,她辛苦奋斗的三年时光,全部打了水漂。
当她去找宁雅的时候,宁雅始终闭门不肯见她。
谢冉没有办法,她手头上并没有宁雅篡改志愿的证据,只能在其他人的安慰下,浑浑噩噩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复读。
但她被背叛伤得始终无法振作,周围都是陌生的同学和老师,原本积极的学习态度也慢慢地减弱,变得不能集中精力,成绩也因此一落千丈。
有一天她在晚自习的时候写题,突然收到以前一个同学的消息,那个同学问她:“谢冉,你知道宁雅考上X大了吗?我记得她的成绩好像也没有那么好吧?”
X大是谢冉一直想去的一所高校,原本志愿上也是填的X大,以她的成绩绝对能够得上录取线。
宁雅连一本都上不了,怎么去的X大?!
她连忙发信息去问宁雅,得到的回复彻底击溃了她。
“我当然是上不了的呀。真要多亏你,小冉,不然我一辈子都摸不到这所大学的门槛呢!”
谢冉呆滞地看着手机,浑身颤抖,她突然意识到,宁雅不是篡改了她的志愿,而是顶替了她的志愿,因此才上的X大。
她望着手中的练习题,慢慢放下了笔,从后门走出了教室。
高三的晚自习时间一向很安静,突然一声尖叫打破了静谧,许多人都听到了一声巨响,随后是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有人跳楼了——”
他们满脸惊悚地放下手头上的事情,一窝蜂地跑出了教室。
复读班在顶层的六楼,谢冉就是从六楼的走廊上跳下去的。
许多人都看见下面躺着的高高瘦瘦的女生,头颅和肢体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弯曲着,像是一柄折弯的汤勺。她的校服被流淌的血浸泡,犹如躺在一片猩红的花海里。
谢老板和妻子飞快地丢下了手头上的工作,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只见到被白布盖住全身的女孩子最后一面。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闭上双眼的样子,就像是睡着了。
谢老板一夜白头,苍老得犹如十年转瞬即逝。他们还没有将女儿送入崭新的大学,就要面临着把她送离人世的结局。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又过了四天,谢老板准备将谢冉送去火化。
然而就在这一天,他们家的门被敲响了。
透过猫眼,他看见本该死去的女儿全须全尾地站在家门口,头和四肢以不自然的弧度弯曲着。
她“活着”回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
第69章
谢老板和妻子吓得魂不附体,以为自己思女心切, 眼花了。
再仔细看的时候, 猫眼里的谢冉突然和他们对上视线。
她歪着头, 脑袋应该是跳楼摔伤了,沉甸甸地垮在细长的脖子上。嘴唇毫无血色, 犹如一柄干瘪的白花, 微微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那双狭长的眼睛透过黑发间千丝万缕, 从罅隙里注视着猫眼后的两个人, 似笑非笑。
她僵硬地往前走了两步, 伴随着关节的嘎吱作响,垂在身后蛛网般的长发晃了晃,瘦削的身子微微前倾,然后“咚”地一声, 把整个脑袋扑向了防盗门。
家里的防盗门是铁制的,又牢固又笨重,她撞上去,竟看起来毫发无损。
她抬起头来,再次朝铁门重重撞去。
午夜的楼道里无比静谧,谢冉发出的撞击声就显得万分醒目。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那撞击声越来越密集, 这意味着谢冉撞门的速度也愈来愈快, 她看起来简直不要命似的想用头把门撞开。
谢老板吓得退后几步,脸色苍白,心脏几乎要跳到了嗓子眼。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已经亲眼看见女儿死在自己面前了吗?那此时门外的又是谁?!
他们不敢开门,捂着胸口兢兢战战。
妻子声音发颤:“老、老公, 我们要开门吗?!”
“这……”谢老板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困境中,“不开吧。”
“可是,”妻子捂着脸,小声啜泣道,“就这么把她丢在外面,冉冉她把邻居吵醒了可怎么办呀?”
谢老板如梦初醒:对啊!被其他人发现一个本该死掉的人又出现了,他们会怎么想?恐怕所有人都会觉得她是个怪物吧!
谢冉的确是个怪物。
她虽然不会攻击自己的父母,但行为处事已经和人类毫无干系了。她更像是个久居深山的荒林野兽,挥舞着尖锐的牙齿和利爪,冲击着人类关于异族生物的认知。
她不吃任何东西,却言语模糊地喊饿,得不到任何进食,便飞快地虚弱了下去,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慢慢地只剩下一层干枯的人类画皮,四肢仿佛飞禽一样尖而瘦,两颗黑魆魆的眼珠暴出了眼眶。
与此同时,她的身上长出了一块又一块的瘢痕,行动僵硬,思维迟缓。
他们把谢冉关在家里,不敢再让她去别的地方。但谢冉日复一日地消瘦,已经成为了他们的心头大患。
即使她变成了一个怪物,但他们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女儿这副骨瘦如柴、行将就木的模样。
“所以我搞来了你们看到的东西。”谢老板将门带上,满面倦容,“那些的确是死人用过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