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赶着,不容肖涟说更多话。做好这一切,他欲与二人告辞。
谁料,陈老大夫却急匆匆地追出同善堂的门。
他将几张泛着药香的纸递给肖涟,道:“这是肖齐的医案,还有我根据他的病情查的东西。你回去赶紧寻一个好大夫给他瞧瞧。我活一辈子没见过这古怪病,不过查的这些倒还能用上。”
肖涟拿着那几张纸,心里暖暖的,他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陈老大夫一句话挡了回去:“城门快关了,赶紧走,一路顺风。救人救火,我没空多磨叽。”
而后他朝李庆招招手:“快回来,再拿点东西就赶紧走。”
肖涟拿着手里沉甸甸的医案,想起行事前放在白骄枕下的那封信。他笑笑,又道一声珍重,便转身上马车,头也不回地赶车离开。
那信是他用来安排后事的——若自己没及时回来,便请陈老大夫照看肖齐一冬,待到开春解冻,劳烦他派个可信之人将肖齐送到白沙镇芳华楼去,找肖齐的手下刘掌柜。随信还附有一张百两银票。
只卖螃蟹自然换不来这么多钱,况且肖涟还买了一辆马车,又请几天戏班。
这钱实则他那日为白骄穿衣时,从白骄衣服里掉出来的。
虽取之于白骄,又用之于白骄,肖涟也总觉得这样不太好,好似又欠了白骄什么。
可他总觉得欠白骄的恐怕早已还不清,他也不知该怎么还。
既如此,不妨先拿这钱对陈老大夫聊表感恩和歉意。
方才他让陈老大夫去侯府救人,一是生怕有人因自己救母亲而伤亡,二是想让陈老大夫和自己撇开干系。
毕竟他连日出入同善堂,有心人若查,不难发现这点。自己走后,若侯府迁怒,恐怕会祸及家住姜城的陈老大夫。姑且让老先生先对侯府有恩,届时侯府便没了对他发难的立场。
希望陈老先生一切顺利吧。
但赶紧把白骄送回白沙镇,使纵火的林娘远离侯府追捕,这才是他更该考虑的。
即使林娘此番行事和记忆中给他温暖的母亲出入很大,谁让他就是认定了这个母亲?
说他帮亲不帮理也好,说他自私也好。身为将死之人,肖涟没时间管太多。
等他死后,地府自会审判他的一生。
不知何时,离城门已不远。
肖涟甩开脑袋里繁杂的思绪,将马车赶得缓慢些。
此时临近关城门的时候,赶着出城的人很多,肖涟纵再急,也做不出扬鞭践踏行人的事,只得随人群龟速前行。
守门士兵例行检查着要出城的人和车马,不时收点男人的小钱,占点女人的便宜,然后痛快放行。
肖涟也早早准备好贿赂守城士兵的铜板。
时间越来越晚,城门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来越紧张。
他悄悄敲敲身后马车,小声道:“快出城了,躺好。”
好巧不巧,再两位就要挨着肖涟,守城小将却挥手喊道:“时辰到,关城门!”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没出城的都叫嚷起来。
肖涟也急了,城门还开着,他却不敢驾车直冲,毕竟城墙上站有带弓箭的士兵,若直冲,难保不会被射得肠穿肚烂。
他快步下车,从怀中掏出剩下所有钱,大概有两三两碎银,全捧到小将面前,求道:“求大人了,我车中有病人,大夫开药方说必须尽快出城采一样草药,尽快服下,不然就药石罔顾。大人看,这是大夫给他的医案。”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那沓医案,举到小将面前:“求大人抬抬手,让城门关慢点,把我放出去吧。”
小将不识得多少字,却可认出那是医案,无他,纸上浓浓的药味也只有药房医案才能散发出。
当然,别人都给几文铜板,肖涟却是几两银子,这才最为重要。
不过,大家都看着,小将还是得意思意思检查下马车。
他掀开马车车帘,见马车里有个躺着的男人,便对肖涟的说辞更信几分。不过那两只木桶也随之进入视野,他顺嘴问道:“桶里是什么?”
“桶里是螃蟹。”肖涟忙爬进马车拎出其中一只桶,赔笑道:“大冷的天,大人们受苦了。这桶螃蟹就给大人们填填五脏庙。”
小将更满意了,他可知道忠宁侯最喜欢吃螃蟹,这一桶……
他看向正关门的士兵,痛快一挥手,道:“事出有因,人命关天。城门慢关,放行!”
肖涟连连弯腰点头,高兴地上了马车,快速通过缓慢掩着的城门。
他走后,城门很快就掩上了。
至于肖涟之前的那人,见状也学着叫嚷妻子生产,他要赶回去。
但他拿不出肖涟那么多钱。
守城小将一顿抢白:“你妻子生,又不是你生!老实点,城门一关,非大事不得擅出。明日再出城。”
小将又转头,对着身后那些没能出城的人扬声:“听到没?城门一关,非大事不得擅出。通通散了,给我明日出城。”
而后,他便将那桶螃蟹拎回城楼。
今日已晚,明日换个好看点的桶再送去侯府。忠宁侯虽没有实权,钱却不少。
可谁料半个时辰后,小将就被几个全副武装的骑马之人叫了门。
听闻是侯府之人,他还有些讶异,螃蟹竟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那为首之人的话却让他吓破了胆——侯府库房今日突起大火,那送蟹人竟是元凶!
小将看向那装满螃蟹的木桶,顿时觉得那螃蟹比刚出锅的还烫手。
不过,他下令再度打开城门时,却下意识思索了一下。
库房被烧,忠宁侯府可还有钱办宴席?那这烫手螃蟹,要不就自己吃了暖暖胃?
肖涟刚出城门便彻底让马放开了速度跑。
林娘也不用再在那狭小空间窝憋下去。她就坐在厚实褥子上,帮肖涟看顾白骄,省得转弯什么的时候,白骄会撞到马车车壁。
有她帮忙,肖涟自然没有后顾之忧。
一到画舫附近,肖涟就招呼林娘帮忙将马车上的白骄和别的东西都搬到画舫上。
至于马车就不管了,画舫没有那么多空间。
而后,他就用粗实棍子,沿着捕蟹洞的边缘使劲敲打坚冰,试图扩大那个黑洞洞的洞口。
昨日肖涟已做好此事,但天冷,洞竟然又封上了。
虽说把新结的冰敲碎容易一些,却也费时费力。
林娘见他这番举动,有些不明就里,却也知他不会找死,便也有样学样拿了旁的棍子帮起忙。
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当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和零星火把显现时,那洞口居然还是比画舫略小。
肖涟从未这般后悔过,若是当初这画舫再小点那该多好。
第52章
肖涟越发疯狂地用力敲击着冰面,却快不上来人抵达的速度。
很快,几个全副武装的人就下马准备上船来捉拿肖林二人。
肖涟可不敢让他们上来。船上只有一个病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将死之人,又哪是这帮人的对手?
“大娘,你赶紧进画舫,顶住门,千万别出来。不用担心我,我有办法。”肖涟忙对林娘道。
林娘看了他一眼,无言照做了。
肖涟停下敲击,将手伸进怀中,拿出了那样东西。
最前面那人一见肖涟这个动作,便警惕了起来。但当他看见肖涟拿出了一枚粉色的小珠子,他先是傻眼,而后都笑出了眼泪:“刚想夸你还有点骨气,你那这玩意儿出来干嘛?可别跟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死前还想打扮一下。”
其余人也是笑得捧腹,不过笑归笑,他们却没停下脚步,没人觉得肖涟这个小船夫还能做出什么反抗。
肖涟没有搭理他们,他只是将避水珠虔诚地捧在掌心,闭上双眼,使劲回想白沙镇的渡口。
“你只要使劲去想一个水里的目的地或者目标物,它便能灵活快速地带着你去那个地方。只是它是被你的念力驱动,受你凡体所限,只能使用一次,中途也不可改变方向。”
“这避水珠虽被我临时改得很是鸡肋,但是对你这样的凡人来说,若运用得当,它或许可在关键时刻救你一命。”
肖涟丝毫没有怀疑白骄的话,即使那群人见他似乎放弃抵抗了,已经争先恐后走上那从岸边通往画舫的宽木板,他仍然紧闭着双眼。
眼看冲在最前面的那人就要踏上画舫甲板去捉肖涟了,就在这时,画舫却招呼不打一个地包裹上一个透明的罩子。
那人突然就被透明罩给弹得向后砸去。在他身后紧跟的几人也被他冲击得连连往下掉,一时间,摔到浅水中的有,碰巧摔到冰上把大片的冰砸烂的也有。
肖涟睁开了眼。见破开的冰面又大了些,他不是不开心。
只是画舫此时搁浅在浅水中,还需要些力量帮他推一下画舫。
肖涟看了看周围,拿起木棍小心戳向透明壁,却见木棍像是穿过光壁似的,既可无碍地移动,又不会破坏透明壁的完整。
这就好办了。
肖涟试探性地用力地朝着浅岸拄着木棍,而后感到画舫往水中挪了不少。他大喜,接着如法炮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