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之前停在封烨的指尖一样,他也停在了鬼面祭司的指尖。同样的场景,却是不同的结局,封烨捧着这只飞蛾看了许久,而鬼面祭司,则反手便将这只飞蛾捏于掌中。
他用掌心将其碾碎,然后五指再次松开,飞蛾被碾平的尸体坠落在地。
郝沉看着那张鬼面,本已放下的心再次悬起,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在三天前,封烨和他得以透过火光相见的那一天,在另一处,还发生了一件事。
封烨在喘息片刻后,呼吸慢慢平稳,他脸上的冰冷也完全消退,只余一股脱力似的苍白。
巴图意识到封烨已然恢复了正常,连忙将封烨从地上搀扶起来。封烨捂着胸膛,闷咳了两声。
当那股外来的怨恨离开他后,耳边再没有那些可怕的低语,同样的,那股无与伦比、生杀予夺尽在股掌的力量也离开了他。
他的身体重新变得虚弱,之前受的伤也隐隐作痛。
但封烨还是强撑着推开巴图的搀扶,独自站了起来,现在他还不能倒下,他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他没有再捡起地上那柄锈剑,他害怕再次被那股怨恨所控制。他拿过巴图手中那柄长木仓,枪尖一挑,便将斗兽场周围,矗立着的西羌的旗帜挑下。
旗帜是一个国家的威严,是不容亵渎的东西。而这样挑下别国旗帜的举动,往往代表着宣战。
观战台上的西羌贵族们见着这一幕,没有出声。他们早已失了方寸,在封烨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战胜无头鬼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惊的说不出话了。
若非祭司大人用手势示意他们安静的坐在原地,他们估计早就惊慌的站起来,叫士兵将封烨拿下了。
虽然拿不拿的下还不一定,毕竟封烨战胜的那可是西羌最强的恶鬼。
那是令外族人闻风丧胆,连战胜都不敢妄想的恶鬼,今日竟是被眼前这个人给五马分尸了。
可以说,外族人有多害怕这些恶鬼,这些西羌贵族们眼下就有多害怕封烨。
这份恐惧蔓延到了在场所有的西羌人脸上,无论是贵族还是士兵。
只除了一人例外。
那戴着鬼面的祭司,鬼面遮住了他的面容,也遮住了他的神情,但他从面具下露出的眼睛里,却也可以窥探些许他的情绪。
他眼中并没有任何恐惧,他依然端坐原位,居高临下的看着挑下西羌旗帜的封烨。
封烨的眉头一簇,这并不是正常的反应。
鬼面祭司的眼中没有恐惧也就罢了,但他甚至没有惊讶,他对于这群低贱的奴隶突然造反的举动毫不惊讶,像是早有所料。
他为什么会知道?他又不是未卜先知的神算,他会知道只有一个原因。
叛徒。
封烨瞳孔一怔,他突然联想到了什么,联想到了吴毅那一串反常的表现。
他扭过头,在人群中搜寻着吴毅的影子。吴毅躲在人群最后方,偷偷的从别人身后探头看着前方的情况。
猝不及防下,对上了封烨回望的眼睛,他条件反射的一个瑟缩。
这是心虚的表现。
无需再怀疑,封烨已经可以肯定了,就是他。
第170章
三天前,封烨跟吴毅说了一串莫名其妙的周公梦蝶的话后, 吴毅便独自离开了。
吴毅又忧又愁, 封烨不要命, 但是他却是要命的, 而且他也没有封烨那么天真,觉得真的能打败西羌这些留守的守军。
什么人数多寡,什么己方巨大的优势他都不管, 他就是觉得西羌不可战胜。所以封烨最后一定会失败, 而被绑上了这条贼船的自己,在封烨失败后, 肯定也落不了好。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对西羌人表明诚意,跟封烨划清界限, 封烨是不知好歹的逆贼,他可不是。
可是办法却也不是那么好想的, 怎么对西羌人表明诚意?这些西羌人连正眼看他都不肯,跟他说话也都是十分不耐的呵斥,压根不会听他说话。
而且他所能接触到的西羌人, 也全都是最底层的士兵, 真正的大人物根本连面都见不到。
他若是将封烨等人准备谋反的心思告诉这些士兵, 要么是把他当成疯子在疯言疯语,拳打脚踢一顿让他滚开,要么是被这些士兵将功劳据为己有, 他一个奴隶,半点好处都分不到。
这些都不是吴毅想要的结果,他想要的是不被封烨谋反的举动所牵连,并且,最好还能从其中获得什么赏赐,例如将他调往别的轻松一点的地方做活儿,或者干脆取消他的奴籍,让他也成为西羌人。
至于自己原本的国家,他从来都不在意,本就出生在边陲,天高皇帝远,不要说是楚国皇帝,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员,他都没有见过。
国家荣誉感这种东西他根本就没有,他也没有对西羌人践踏他同族的仇恨,他只想巴结讨好这些摧毁他家园的外族人。
然而他空有一腔投诚之心,却苦于没有门路。
吴毅一边想办法一边行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营地的出口,他还没来得及看看有没有办法出去,就被出口处守着的士兵发现了。
士兵一看这个人鬼鬼祟祟,当即出声呵斥。呵斥声惊醒了吴毅,但他也没有如平常一样,立刻远远的离开,而是依旧在出口附近徘徊。
或许上天也被他投诚西羌的诚意所感动,还真让他遇见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那天是西羌的节日,人们都聚集在主城区,热热闹闹的准备游行。时至傍晚,与花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的主城区相比,采石场所处的这片城郊区域更显清冷。
但清冷之际,空无一人的营地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并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很多人,吴毅伸着头往营地外瞅了一眼,他看到很多的仆从模样的人,他们抬着轿辇,正从营地旁经过。
这轿辇虽然并不如何高调,但却也不是一般人坐得起的,轿辇周围拉着帷帐,吴毅不知道轿子中坐的是谁,但料想也应该是个大人物。
他当即意识到,这是他的机会。
跟封烨那个疯子划清界限,甚至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
一向在西羌士兵面前唯唯诺诺的吴毅突然发了疯一样的,冲出了营地的出口。
他冲的动作太快,在出口守卫的士兵竟然一时没拦住他,他直接跑到了大街上,拦在了那轿辇面前。
他跪在地上,冲着轿辇里的人磕头,高喊道:“大人,我、我...有事、事...要奏!”
因为紧张,他喊的结结巴巴,语不成调。
吴毅喊完后就开始懊悔,不是懊悔他告密的举动,而是懊悔他没有把话说清楚,担心轿辇里的人没听清。
他还想继续再喊,可是那守在出口的士兵也终于反应过来,追到吴毅身旁,将他一把从地上拉起,并且用手将他的嘴牢牢捂住。
吴毅不知道轿辇里坐的是谁,竟敢胆大包天的来拦轿,但是这些西羌士兵们却是认识这个轿子的主人的。
他们战战兢兢的对着轿子里的人请罪:“祭司大人,属下失职,竟让这奴隶惊扰了您。”
吴毅闻言,睁大了眼,即便被捂着嘴也仍在支吾着想要出声的动作也停了,他惊出一身冷汗。
要说西羌最可怕的是谁,不是一国之主的皇帝,而是炼制出了那八大恶鬼的鬼面祭司。
传说他喜怒无常,常年戴着一张鬼面,阴森又可怖。而且,他是怎么炼制出那八大恶鬼的?
自然是用活人堆出来的,死在他手下的人,绝对不会比那些鬼将杀的人少。
吴毅这才知道自己选谁不好,竟选了这么个了不得的人物。但后悔却也是来不及了,他已经拦住了鬼面祭司的轿子。
这位祭司大人的脾气可并不怎么好,听说但凡有属下违逆他的意思,他便将其也丢进炼鬼的阵中,当做恶鬼的食粮。
今天不光是他要小命不保,这些没能守住他的士兵,说不定也难逃一劫。
吴毅以及擒住吴毅的那些士兵,都是一脸惊恐的神色。
尤其轿子中的人许久都没有回应,他既不谅解他们的请罪,也不对他们问罪,就只是一字不发。
沉默的时间愈久,跪在轿前的几人就愈是紧张,他们揣摩不透祭司大人的心思,只感觉一柄刀悬在自己脖子上,将落不落,实在是折磨的紧。
终于,轿帘后的人开口了,他没有直接对吴毅他们说话,而是撩开了一点门帘,对着轿子旁的仆从吩咐了一句。
仆从躬身听着,听完了便走到吴毅面前,传达祭司大人的旨意:“将他带到祭司大人的府上。”
这个“他”指的是拦轿的吴毅,那几个擒住吴毅的士兵当即松开了手,祭司大人要人,他们自然是万万不敢阻拦的。
将吴毅交给祭司的仆从后,这几个士兵便站到了一遍,一直到轿辇再次行进,渐渐远离了他们的视线,他们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甚至还透着股死里逃生的庆幸。
而这些士兵是放松了,但吴毅却还战战兢兢着,士兵的举动粗鲁,但这些仆从对他也并没有好多少。他只是下贱的奴隶,任何西羌人都不会看得起他。
吴毅被一路押着到了鬼面祭司的府邸,这府邸修建的很是气派,比之皇宫都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