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未失去神智,因为封烨并没有立刻就勒断对方的喉咙,他有意的放缓了这个杀人的过程。
封烨突然开始说话,他在士兵耳边低语。
“一个月前的一天,你用这条鞭子活活打死了一个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士兵没有回答,他压根发不出声音,他的双手正用力抠着颈项上的鞭子,想要将其扯松一点,让自己重新呼吸。
然而鞭子却只是越勒越紧,封烨的话也在继续。
“你大概不记得了。”封烨自问自答,他的语气很听起来平淡:“当时你叫我去将尸体处理掉。”
“我将尸体挖了个坑埋起来,可是填土前,那尸体却仍旧是睁着眼,我想要将他的眼睛合上,可他却怎么都不肯瞑目。直到我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才肯将眼睛闭上。”
“你想不想知道我说了什么?”封烨又问。
士兵依然无法回答,他的双腿胡乱的踢踹,哪怕知道根本踢不到躲在自己后方的封烨,他还是用尽全力的踢踹。
他的大脑因为缺氧而混沌,他已经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
但是封烨的突然阴沉下来的声音却仿佛撕破一切的利剑,在他浑噩的脑中响起。
“我说,我会杀你的。”
封烨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血的剑锋那样森冷。
士兵的脑海中突然升起无以复加的恐惧,因为死亡的临近,也因为封烨森冷的语气。
他翻起了白眼,全身最后抽动了几下,在巨大的恐惧中,咽气了。
怀中的躯体已经不再挣扎,也不再动弹,但封烨却仍旧没有松手。
他没有失败的机会,他必须谨慎,所以他还是死死的拉着鞭子。
直到感觉到这具躯体不断降低的体温,封烨才确定这个人终于死了。
他也终于松开了手,松开的同一刻,他也瘫坐到了地上。
他大口的呼吸,平复自己脱力的身体,也缓和自己余惊未平的心情。
虽然他看起来杀意凛然,而且动手时也并不拖泥带水,但这其实是他第一次杀人,在他有记忆以来的第一次。
一条本来鲜活的生命在他中手中逝去,他不可能毫不紧张。但紧张归紧张,他却也并没有杀人的愧疚。
当日这士兵毫无怜悯之心的将封烨的同族活活打死,那他今日死在封烨手里,不过是因果报应。
也不光是这名士兵,其他的西羌士兵同样是血债累累,全部杀死也不为过。但封烨并没有将他们全部杀死的能力,他能够杀死这名士兵,都是靠着绝无仅有的时机。
封烨在平复了呼吸后,就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鞭子仍然紧紧缠绕在士兵的脖颈上,紧到仿佛已经嵌进了皮肉里。
这是他往日用来行的凶器,他万万想不到,今夜却成了他的勾魂索。
封烨看完后,毫不迟疑,他向着营地的外侧走去,这一个月的观察,他虽然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却也并不是无用的。
他对这采石场营地里士兵的营帐的位置了然于心,为了将其记得更牢一点,他每晚吃饭时都会将白天记下的地点在心里重新复习一遍。
今夜,终于派上了用场。
清冷月夜下,一场蓄谋已久的逃亡终于拉开了序幕。
第154章
封烨躲在一处亮着灯火的营帐旁,营帐里传来西羌士兵喝酒和划拳的欢笑声。
封烨屏住了呼吸, 他虽然一路都挑些人迹罕至的小路走, 但终归避不过出口这一处的守卫。
这是离开这座采石场营地的出口, 唯一的出口。
无论是进入还是离开, 都必须要经过这里。
封烨侧耳听了片刻,他确认营帐内的士兵暂时没有要出来的意向后,便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他放轻脚步, 内心虽然紧张的仿佛绷紧的弦, 但他却也没有出错。他摸到了营帐的侧方,营帐的帐门并没有关上, 这群士兵虽然懒散到不好好站岗,反而待在营帐里喝酒。
但他们也害怕出什么意外,所以将帐门打开着。而帐门的方向,正对着出口的位置, 有人从出口进出他们一般都会察觉。
仅仅是一般的情况,像现在, 他们各个都因为喝酒而有些酒意上头,反应也就没有平时灵敏。
只要封烨速度足够快,发出的动静足够小, 就不会被注意到。
封烨估算着距离, 他在帐中众人又一次划拳结束, 正起哄着喝酒的时候突然从帐旁窜了出来。
他凌空扑起,身形像是矫健的猎豹。他在落地后的瞬间侧滚,几乎一个眨眼的时间, 他就已经离开了营地的出口灯火覆盖的范围。
他遁入了黑暗,黑暗为他施加了伪装,而那些人起哄的声响为他发出的动静提供了遮掩。
封烨拍了拍狂跳不已的胸口,紧张之余,还有欣喜。
他逃出来了。
虽然并未逃出西羌皇城,但他也已经离开了看守森严的营地,接下来要走的路都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居民区,虽然也有更夫在夜间巡逻,但比营地里的肯定要松懈很多。
他逃跑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但封烨很快将那丝欣喜压抑了下去。
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到真正成功的一刻,谈什么高兴喜悦都是太早了。
他在漆黑的街道上行走,黑夜无声,除了他以外,街上没有任何人。
看来西羌守卫的情况比封烨想的还要松懈,封烨一开始还是贴着墙根处的阴影慢慢挪步,以防遇到旁人时好及时掩藏自己。
但很快,因为街上这过分的寂静,以及封烨按捺不住的想要逃离这里的心情。
他开始在街上奔跑,毫不留力的奔跑。
像是被关在笼中的鸟儿,重获自由前那无法忍耐的迫切。
奔跑的脚步声一刻不停,四肢传来酸涩的乏痛感。这一个月过度的劳役,即便封烨的体质比常人好,但筋骨却也被折磨了一番。
每天结束工作时,四肢都仿佛灌了铅般沉重,累到动都不想动,这种乏累也就只能靠睡眠缓解些许。
而他今夜非但没有好好休息,反而先是杀了一名西羌士兵,后又在营地里东躲西藏,忙碌至今也未有机会休息片刻。
他眼下又在用这样几乎濒临自身极限的速度奔跑,白天的乏累本该加倍的涌上来。
但封烨却感觉不到乏累,沉重的四肢也不再沉重,反而越来越轻。
风像是在托着他奔跑,地面静止不动的石砖像是推着他前行。
他越跑越快,终于,他来到了城墙处。
封烨喘着气,仰望着这足足有二十米高的城墙。
这是他逃离西羌的最后一道关卡,只要跨过了这道墙,他便能真正的得到自由。
二十米高而已,与他心中逃离这里的渴望相比,不值一提。
但封烨却也没有急着向上攀爬,他缩在城墙的角落里,偷偷观察着城墙上的情况。
城墙上是有士兵看守的,而且应该会比营地里的要严。毕竟事关一城安危,若是懈怠了,大军兵临城下还未发觉,那就是亡国之祸了。
然而封烨观察了片刻却发觉,事实与他推断的完全相反,城墙上的守卫其实并不怎么森严。
这些士兵们像是营地里的那些同僚一样,都缩在避风的哨塔里,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封烨眼神一转,突然想明白了这些士兵松懈的原因。
西羌国运正是最盛的时候,天下诸国,只有他们去侵占别人国土的份儿,而别的诸如楚国之类的小国,能盼得西羌不要对他们宣战就不错了,更何谈进攻西羌最核心的部位,这座天子脚下的皇城呢。
西羌在前线的军队或许依然骁勇善战,但后方的守军,却已经被这长久的胜利所麻痹,军纪散漫,一群酒囊饭袋罢了。
这种散漫和大意对西羌并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可能埋下灭国的隐患。但对封烨而言,却是好到不能更好了,这使得他的逃亡计划一下容易了许多。
封烨见哨塔里的人没有出来的趋势,便用手臂吊着自己,向上攀爬。
他攀爬的并不快,为求隐蔽,他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防止发出响动惊扰哨塔里的士兵。
但即便如此,半柱香后,他也几乎到达了城墙顶部。
封烨本想直接翻上城墙,然后毫不停留的再从城墙另一侧越下去。但偏偏,那些窝在哨塔里的士兵突然走了出来。
并不多,只有两个人,但封烨还是立刻伏低了身体,他让自己紧紧贴在墙壁上,以求避过这些士兵巡视的视线。
脚步声愈近,他额头滴下了一滴冷汗,他很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了会不会被发现,被发现了他又能不能打败这两个人,顺利逃脱。
他紧紧盯着上方,手臂的肌肉绷紧,随时准备使力偷袭对方。
士兵从封烨附近经过,他们并没有发现异常。因为他们压根就没往城墙下望,反而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东边好像要开战了,但是兵力还没完全从南边撤回来。听说祭司大人准备把咱们城里的守军暂时调过去。”其中一名士兵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