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凌云的话所惊,在营帐中呆站了半晌后,纪承岳终于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他要阻止凌云,在一切还可以挽回前,阻止他。
但他也知道此行非常凶险,凌云已不复当初,曾经的凌云视师门如家室,待他如血亲,平常切磋也就罢了,但其余时刻,却绝不会对他拔剑相向。
但此刻,凌云连这个他穷尽心血,也要带领其登顶凌霄的师门都不在意了,对自己还留存多少情谊,纪承岳也说不准。
真要打,他是打不赢凌云的。
无数次师兄弟切磋中,他一次都没有赢过,一次都没有。
他样样不如凌云,修为不如,剑术不如,当掌门同样不如。
但他还是来了,凌云不在意他,他却无法不在意凌云,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凌云彻底堕落,堕落成只知仇恨的恶鬼。
只是,在来之前,他到底还是有一点私心,大战在即,他让自己的小徒弟曹子睿先行离开了。
但曹子睿却并没有听话的离开,几乎在纪承岳走出营帐后,他也紧跟着追了出来,本想跟在纪承岳身后走进人群,却不想人群露出的缝隙在纪承岳走过后又自发的围上了,曹子睿便被挡在了人群之外。
他只能垫着脚看着内里的情形。
天色愈亮,但却并未真正亮起,透着股晨昏间的薄暮。
距离日出,不到一刻钟。
凌云看着纪承岳,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冷冷的向纪承岳质问:“师弟,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师兄,我不是要与你为敌,只是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了!”随着纪承岳的话音落下,他拔出了自己新换的灵剑。
掌门佩剑断山已在前几日与薛仁的交战中损毁,这柄灵剑是地阶法器,已是法器中的上等,剑锋上泛着慑人的寒芒。
凌云的目光盯着那寒芒,他又抬眸看向纪承岳的脸,黑雾从他袖口中涌出,在他手中聚拢成利剑。
他看着纪承岳道:“师弟,这百年间,我还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是对错?”
“强者对,弱者错!”凌云的音调突然拔高,他嘶声怒喝:“若是百年前我是错的,那我今日便再错一回!”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漆黑的剑身也凝聚成型。
掠影剑成型的瞬间,凌厉的剑气就刺破了凌云身侧,那护着假建木的数道防护禁制。
凌云侧眸看了一眼,他顺势一挥手,那由诸位掌门联手打造,本该无人能破的禁制,就在剑锋下仿佛切豆腐一样轻松的,斩破了。
“建木!”人群中惊叫出声。
凌云跟纪承岳打起来不要紧,打个两败俱伤才好。但是凌云要对建木动手,他们就不能不在意了。
他们正以为凌云会将那放在地上的小坛子捡起来夺走,却不想,凌云看也不看的,直接用剑气将那装着树种的坛子斩成两截。
坛子中的树种,自然也随之被斩断。
诸位掌门们瞪大了眼睛,只感觉这一剑像斩在他们心上那样痛苦,他们登天的希望,就这么被凌云毁了。
心脏还兀自在抽痛,然而,下一幕,让他们都顾不上心疼建木了。
他们几乎没有看清凌云的动作,凌云不过一个闪身,就来到了纪承岳面前,然后众人就见纪承岳手中那柄地阶法器断裂,人也倒飞了出去,撞倒在某棵树下,不住的吐血。
仅仅一个照面。
元婴期修为的纪承岳,就这么落败了。如此轻易的,毫无还手之力。
同样的想法在众人心头回响。
纪承岳的修为不是顶尖,但他们却也没有高到哪里去,都是元婴期,差距再大也大不了多少。
纪承岳败的这样惨,他们同样不会是凌云的对手。
众人不由生了退避之心,但下一刻,对上凌云那泛着森冷杀意的双眸的时候,他们意识到逃不掉了。
凌云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横竖都是一死,既然如此,不如拼一把!
众位掌门下了狠心,当即毫不节省的调动起灵力,想要合围凌云。
合道期再强,但他们人多,蚂蚁多了还能咬死象呢!
法器灵药不要钱的往下砸,就指着能集众人之力制住凌云。却不想他们的下场并没有比纪承岳好多少。
半柱香后,掌门们已然躺倒了一片。
“那到底是什么剑?!”有人躺在地上,边吐血边道。
众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交战中发觉了凌云的实力问题。
合道期是很强没错,但也不该这么强,强到他们一群元婴期加在一起,竟然连凌云的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问题出在那柄剑,凌云手中那柄,漆黑的,剑身上没有一点光亮的剑上。
这柄剑没有任何灵力的痕迹,看起来连灵剑都不是,但却锋利无比,斩断他们名贵的法器,连丝迟滞都没有。凌云本就是剑修,得此利器,简直是如虎添翼,所以他们才败的那么惨。
“神剑掠影...”纪承岳捂着胸口,盯着那柄剑喃喃道。
虽然之前就猜到指使薛仁的魔物是跟凌云一伙的,但见到这柄铁证般的剑,他的心不免还是更沉重了几分。
“咳咳...”纪承岳咳了两声,强撑着想要站起。
但是凌云那一击可着实不轻,震的他四肢百骸都疼痛不已,他一时踉跄,又倒了下去。
“师父!”曹子睿终于在混乱的战局中找到了纪承岳,他跑到了纪承岳身边。
见曹子睿没走,纪承岳生气之余,又有些欣慰,他到底不是全然失败的,起码他这个徒弟就教的很好。
“扶为师起来。”他对着曹子睿吩咐道。
曹子睿一脸忧色,但还是听话的搀着纪承岳站了起来。
重新直起身后,纪承岳艰难的挪动脚步,再次向着凌云的方向行走。
凌云解决完了手边的敌人,转身看向了身侧,他注意到了纪承岳的接近。
也注意到纪承岳身前的衣襟上那大片的血迹,他眸色不变,话语中的冷意也不变:“师弟,念在你我旧日的情分上,我再给你一次离开的机会。”
纪承岳摇了摇头,随后一把推开了扶着自己的曹子睿,他用最后的力气走到了凌云面前。
这短短几步,都叫他走出一头虚汗,但即便这样虚弱了,他的语气却还是很坚决:“师兄,我说了,我不能让你一错再错!”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吗?!”凌云厉声喝道,他字句中已然杀意凌然,剑锋也同时横到了纪承岳的脖颈上。
虽未真正触及,外放的剑气却也割开了纪承岳颈侧的皮肉。
但纪承岳却并不在意这点疼痛,他知道这点疼,跟凌云这百年受的比起来,恐怕不足万一。
他看着凌云的左半张脸,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痕,眼中满是痛惜,痛惜他的师兄遭此苦难,痛惜凌云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他有很多话想对凌云说,很多很多,刚刚营帐中的谈话,远不能概括这百年间的分别。
他想告诉凌云,凌霄剑宗这百年间的变化,告诉凌云,师父的坟冢他每年都会去祭扫,每次敬酒,都会帮凌云也敬一杯,告诉凌云,他们少时在修炼之余偷懒玩闹的后山山坳,现在也成了别的弟子的偷懒玩闹之所。
但是这太多太多的话语,在此时,对上那双杀意凛然的双眼,那横于颈侧的剑锋,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纪承岳对凌云最后说了一句:“师兄,我们...回家吧...”
然后,就闭上了眼。
他知道他根本无力阻止凌云,他抱着必死之志。
但他闭上眼之后,颈侧的剑锋却并未斩下,凌云脸上那万古寒冰般的冷意竟然有些微的消融。
家...不过一个字,但其中所包含的力度,竟比什么连篇的辞藻都来的强大。
尘封的回忆被从心底唤起,凌云突然想起来,原来他的记忆里,不全是无烬视界一般的黑暗的。
他拿剑手腕的隐隐有了下落的趋势,黑蛇突然从凌云衣领处钻出,他在凌云耳边吐着信子低斥:“凌云,你在等什么!”
凌云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早已没有心脏跳动了,现在在那里,只有一团空洞,以及填补空洞的黑雾。
怨憎所化的黑雾。
那微微萌生的感情在怨憎下不堪一击,瞬间被仇恨的洪流吞没,握剑的手再次握紧,他一扬手腕,就要挥剑斩下。
就在此时,天际处突然掀起飓风。
这飓风来的蹊跷,没有任何预兆。
烈风拍在躺到一地的众人脸上,拍的众人都有些怔愣,不明白这风从何处来。
但随着飓风愈烈,他们好像还在风啸声中听到了什么其他的声音,那是...鸟类的啼鸣声!
众人向天际看去,不知品种的巨鸟挥舞着羽翼,从海天尽头飞掠而来。
这巨鸟身量不知几何,从地面上仰望,竟然只能看到一片阴影。
飓风就是因为这巨鸟飞行时挥动的羽翼而起,风势愈强,已隐隐形成了风暴,海浪在风暴下狂乱,掀起数米高的海浪。
悬浮在海岛周围的飞行法器在风暴中摇曳,随着风浪起伏,摇摆的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被巨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