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衡之心中一动,便溜了出去。
顾拥雪房间,顾拥雪本人却不知去了那里。
马舟远推门而入,将叠黄纸放在了窗边的小几上。
他照例在黄纸上压上了块镇纸,防止它们被风吹落。
亓衡之刚贴上窗旁,便听里头的人问道:“师兄,便不再努力了吗?”
马舟远叹道:“你也知道拥雪心软,可一旦下定决心,八头牛都拉不回来。”那时他写了式书,他便知他心意已决。只不过,他和亓衡之到底牵着条姻缘线,他们这帮师兄弟还是不死心罢了。
江岸柳涩然道:“不结契,便只有八年了。”过去那八年他们想了多少法子,也不过延顾拥雪的性命至今。这一个八年,他们又有何法可想?
“再不行,便只好再舍老脸,与久招一道闯无妄宗——”
江岸柳惊道:“师兄真想闯无妄宗?!”
“佛骨虽珍贵,哪有我师弟性命尊贵。”马舟远如此好的性子,也不免咬牙,“无妄宗本该救人扶世,四大皆空,听闻昆仑之主亦上无妄宗讨要佛骨,不嗔主持对他还是那一套,不肯相借!”
“他们怎会愿意师兄恢复?”江岸柳坚定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大师兄,算我一个!”
亓衡之默默离开了。
屋内的马舟远忽与江岸柳对视一眼,眼中俱是了然。
这是他们给亓衡之最后一个机会了,也希望亓衡之不在顾拥雪门下,却能把握住这最后一个机会!
日光更暗了,山那边日头的余光,几乎已照不亮这边的人间。
马舟远与江岸柳离开顾拥雪的房间不久,便有一人,直接从窗子那儿翻了进去。
满张黄纸,大红字样触目惊心 ,全是熟悉的笔
亓衡之翻了一下便知是顾拥雪亲笔书写!
一叠两份。一份与他解除师徒关系,一份又着他入马舟远的门下。
“哼!”亓衡之虽未见顾拥雪在式书中说他坏话,但那股子郁气在心中徘徊不去,叫他心肝脾肺肾都难受!
“你说逐我就逐我,叫我颜面何存?”说罢,他沉默片刻,又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若不在他门下,我与小师弟亲近都不方便了,这定是他想拆散我和小师弟,故意设下的圈套!”
其实他现在在顾拥雪门下,招惹顾拥雪的时候比招惹宋沉轩的多太多了,但他却找到了一个叫自己理直气壮的理由,干脆,揣上这堆黄纸,准备带走毁尸灭迹!
式书上印了掌门印,有朱砂誊写,水火难侵。
亓衡之揣着式书在山后找了条污水沟,毫不客气地把式书浸在了里面。
式书的颜色登时黯淡了,先是字迹颜色发暗,最后整个都被污水浸透。
亓衡之掐了个咒诀,把失了效力的式书烘干烧尽。
余灰点点升空,在空中纠缠萦绕。
亓衡之一不做二不休,将灰都撒入了水中。
任凭顾拥雪有千般手段,却看他怎么找回这两份式书!
“师弟,式书我已签字刻印了。”
顾拥雪刚回山门,一只纸鹤便飞到了他的身前,被他捉了下去,“看你何时过正礼,让衡之来我这里吧。”
顾拥雪便揉了纸鹤,踏入折梅殿中。
他方才去了一趟天机阁。
确切来说,是天机阁离长华最近的一家“分店”。
天机阁虽是五大派之一,但门派最大的主业却是八卦与买卖——最大的买卖,往往就是那些八卦。
顾拥雪买了一根“断缘”的绿绳,要与小徒弟解了先前绑着的姻缘线。
不得不说天机阁千百年来屹立不倒,光是这姻缘线,他们便在赚两种生意。
顾拥雪先去小徒弟的房间,正欲敲门,手一碰门便开了。
宋沉轩发也未束,就穿着件单衣坐在桌前。两盏明灯光线柔和,照着他露出的肌肤越发细腻温润。
他五指修长,正握着卷书在看。
顾拥雪刚欲退避,宋沉轩抬眼看来,眉眼俱笑:“师尊怎么来了?”放下书,迎了上来。
顾拥雪便未退出门,道:“你门怎么未关?”
宋沉轩道:“刚沐浴完,有些热。”
顾拥雪发觉他发梢还是湿的,一双黑眸湛湛,盯着他时,仿佛有光。
原本正大光明的心一瞬间有那么一点虚了,顾拥雪垂下眼,道:“你先把衣服穿上,为师有事和你说。”
宋沉轩应了,请他入房内,自己去屏风后换衣。
顾拥雪坐在桌旁等候,宋沉轩很快就换好了衣裳,一身白色长衫,绣了绿竹,因衫外有一层罩纱,屋内柔和的光线一照,更显得他如琼花玉树、光
彩照人。
顾拥雪看了眼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小徒弟,道:“沉轩比之刚入门,变了许多。”
宋沉轩坐在他对面,含笑不语。
这具身躯本便是魔君为混入长华而制,若长得太好,自然招惹目光。
他与亓衡之的容貌都承自魔君,亓衡之继承了大半,他的容色却被淡化了。
若不是为了吸引顾拥雪……
顾拥雪又道:“右手伸出来。”
宋沉轩照做了。
顾拥雪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干脆地捏了根绿线将他们尾指缠上。
原先粗壮的姻缘线慢慢地消失了,宋沉轩不等天然的那根被顾拥雪发现,便受伤似的抽回了手:“师尊!”
顾拥雪起身,摸了把小徒弟的脑袋:“不要胡闹,等你长大了,自会有自己的好姻缘的。”
宋沉轩早料到顾拥雪会解姻缘线,不然也不会备好一切在房内等他。
“师尊这么讨厌我吗?”目中波光流动,仿佛有水光闪动。
顾拥雪道:“不是讨厌……”
宋沉轩声音越显沙哑:“那为什么连天机阁的姻缘线,师尊都不肯让我系?”
顾拥雪迟疑道:“沉轩,你现在年纪还太小,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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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顾拥雪离开了。
明灯如月,宋沉轩在屋内轻轻一笑,捏了捏自己的小指。
此后顾拥雪必定会对他愧疚弥补。
身为人师,不得不强硬得伤了自己“乖巧”徒弟的心。要改变他们师徒间的关系,愧疚便是最好的一味药材。
等把亓衡之的影响彻底消除,时机成熟,便该让顾拥雪知道他才是他的“天定姻缘”了。
皓月当空,顾拥雪回屋,预备处理换徒事宜。
他寻了整间房也没寻到式书,皱了皱眉,便叠出一只纸鹤,去问马舟远。
马舟远的回信来得很快,道:“我把式书放在窗前了,有镇纸压着,风吹不走。”
顾拥雪总算在小几下找到了磕了一只角的镇纸,式书却半点儿影都没有。
怎么回事?
顾拥雪面色沉了下来,第一反应就是亓衡之捣鬼!
马舟远他们再担心他的身体,也不可能拿门派式书开玩笑!
顾拥雪闯入亓衡之的房间,便要兴师问罪!
然而亓衡之房间内虽有人气,人却踪影全无。
月光洒满整个折梅殿,亓衡之躺在桂树枝干上,眯着眼睛盯着月亮。
顾拥雪走到树下,落了一身的桂花:“式书呢?”
亓衡之望向树下:“什么式书?”
“我房间里放在窗边的式书。”
“我怎么知道。”亓衡之眨眼,非常无辜,“说不定被风吹走了呢?最近的风好大!”
顾拥雪冷笑一声,道:“你便偷去式书,我也还能再写一份!”
亓衡之神色登时变了,攥紧树干:“你就非逐我不可吗?!”
“你从不尊师重道,哪有个当徒弟的样子?”
亓衡之便咬牙道:“你要逐我,我偏不走,有本事你便来硬的,闹得长华上下皆知!”
顾拥雪面如寒霜:“你以为我不敢?!”
两人一个树上,一个树下,互相瞪着对方的眼睛,竟瞪了半盏茶时间还没停下。
一只雪白的纸鹤晃悠悠地飞了上来,飞到他们中间,扰了两人的视线。
顾拥雪捏住纸鹤,纸鹤嘴巴一开,道:“无妄宗有信,道魔大会提前。”
顾拥雪揉了纸鹤,又捏一只:“为何提前?”
不过多时,再飞来一只纸鹤:“捉住一只大魔。”
顾拥雪瞥了一眼树上的人,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顾拥雪!”亓衡之在树上高喊。
顾拥雪脚步都不停,踏入了折梅殿。
此次道魔大会改了地点,不在昆仑,却在无妄宗。
马舟远留典久招主持长华诸事,让顾拥雪、江岸柳两人跟他赴会。
顾拥雪本不欲参加这次的道魔大会,马舟远却道:“师弟是长华之主,何况
佛骨在无妄宗。”